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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八节 卖民为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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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狄阿鸟一到渔阳,下马冲进院,花流霜正等着他呢。

    他不等去看一眼龙蓝采,就觉着情况不太对,这家里哪有一点儿悲伤的气氛?别说是什么奄奄一息,就是二阿妈病情转坏,也不会是这么一个田地,于是叫了一声:“阿妈,这怎么回事儿,我就不相信,那俩叫我回来的兔崽子敢自己做主,骗我。”

    花流霜说:“没错,是我让他们骗你们回来的,我听说你要把渔阳河谷的羊杀完,是不是真的?”

    狄阿鸟一听这件事儿,只当谁告了状,就说:“哪杀完,也就是杀个七、八千。”

    花流霜冷笑说:“七、八千还不算杀?多少算杀?你说说这刚入夏,羊长骨头不见肉,谁家杀羊?你放过牧没有?干出去,不说杀光了怎么办,牧人们会怎么看你呀?我的儿,你杀下去,除了证明你没有牧过羊,除了证明你南下中原,已经与牧人们不一条心,还能怎么样?还能怎么样?”

    她苦口婆心地说:“我们本来就是外人,靠什么把大伙拉在一起,凝聚起来呢?你告诉我?靠的是什么,靠的就是让他们知道,你也是一个牧人家的孩子,那你再告诉我,你以前出去,都是怎么跟牧人们说你自己的?日日标榜,说你阿爸和你都是牧马人出身,可今天你这么做,不是打自己的脸吗?这不光是杀羊,这是杀心呀,杀心,你要是把人心给杀寒了,你一个外人凭什么称王?”

    狄阿鸟暴躁地争执说:“我和我阿爸本就是一脉相承的牧马人,没向谁说假话,说到放牧,寻找水草,轮换草场,春夏秋冬怎么扎营盘,我自小就在琢磨,一点都不含糊,我敢说没几个比得上我的,我当然知道这个时节不能杀羊,可我为什么杀羊?我不杀羊,你们给我粮食呀,你们不给我,没有粮食,我就得杀羊。我不杀羊,就得死人,要想不死人,就得死羊。”

    花流霜扭过头说:“也是我不让他们给你粮食的。”

    她叹了一口气,又说:“这粮食是干什么的?这粮食是拿过来救牛羊马匹的,东夏有什么,东夏想在你手里活起来,靠什么?你又是跟我们怎么说的?当年你阿爸靠什么兴旺发达的,就是中原的五谷,中原的杂粮,你说游牧部落就是因为国家没有积蓄应变,担不起一点儿风险,遇不得天灾人祸,而你的东夏有了五谷,有了杂粮,就像磐石一般,谁都动不了它的根基了,到头来你怎么就又糊涂了?何况是白给,白给呀,这个败家的混蛋,你干的这些事儿还少吗?天底下有你这样的人吗?”

    狄阿鸟说:“天下当然没有,所以像我一样有今天的人也没有,你们就都那么看重眼前一点蝇头小利,大家都是人,困难的时候,守望相助这是应该的,不管我是东夏王也好,一个牧民也好,力所能及,碰上了,救几个奄奄一息的过路人,我就不相信,就会灭亡?很快我们就要在上谷与朝廷互市,要是上谷人心里反感我们,我们的人能安心地踏上上谷的地界吗?能吗?”

    他又说:“我们的商货一但能从上谷入中土只需穿越一个登州就行了,就路程而言比高显近了一倍,我们家也算是商贾,这种便利,阿妈就看不到吗?我们等于截了高显的活,高显的货物,想进中土,就得贱卖,要么就要经过我们一道手。”

    花流霜说:“那上谷是你夺回来的,你不要,把它还回去,还不够呀?你当咱们东夏能抵几个上谷?这且就罢了,不就行了吗?咱能不能少吃点亏?还鬼迷心窍了,别看你做大王了,不听我的,我还揍你,今晚你给我住家里,哪也别去,回头再和你的大臣们商量,商量,要是他们都同意你,我也没有话说。”

    这么一说还有缓和的余地。

    狄阿鸟也没有是很忙要说的了,反正那边自己都有了安排,天都这么晚了,自己在家住一晚上又怎么样?

    他想到这儿,就奔回自己那边了,回到了家,嗒嗒儿虎已经睡了,秦禾却跑上来找李芷嘀咕,说好些天了,大王人去了哪自己都不知道,连面都见不上,他却是一边带着一个史千亿,一边带着一个谢小婉,这也太偏心了吧。

    狄阿鸟这一脚迈进去,李芷心底顿时“咯噔”一下。

    花流霜怕他们两口子相互通气儿,这个事儿在瞒着李芷,可瞒归瞒,李芷这边也不是没觉察出什么,只是出于孝心也不去问,这一下见狄阿鸟回来,心里立刻有了预感,她轻声问:“正说你呢,你怎么这就回来了?那边的事儿都清寂了?”

    狄阿鸟无奈地说:“被阿妈骗回来的。”

    他故意问:“刚刚是谁说我偏心呢,我怎么偏心啦?住在家里,吃得好,穿得好,出去风吹日晒的,谁愿意去?”

    秦禾撇了撇嘴。

    狄阿鸟立刻就说:“你呀?你出去,你顶得住?那太阳毒的,今天就把你这张小脸蛋给烙成黑锅底了,你老子知道了,还不一句话让我掉脑袋,你看看街上一个个红脸婆娘,问她们的岁数了吗?我不能让你老子将来说,龟儿子,我把宝贝女儿嫁给了你,白白嫩嫩水灵灵一个大姑娘,没几年,你还了个老太婆回来。”他揉揉秦禾的脑袋,回头跟李芷说:“我怎么老觉得哪不对劲儿?你说阿妈都拿二阿妈的死当幌子,回来就是让我住一夜,和大臣再商量、商量?”

    李芷说:“那又怎么了,你娘还不是都为了你好,我给你说,就是她做什么过分的事儿,回头你也不能和她闹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说:“那是,那是。我家老太婆打小就不许我吃人家的亏,我舅舅家你清楚,那是什么人家?跟龙妙妙打了架,龙妙妙要是揍了我,回家她也揍,要是我把龙妙妙给整了,她知道了比谁都高兴。”

    他总结说:“老太婆就这脾气,一辈子没过吃亏,我阿爸要是干些理亏的事儿,银票子都得藏靴子里头。”

    秦禾说:“怕老婆的男人在外头没出息,我父皇从来都是说一不二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顿时就动了气,当即就骂:“臭娘们,你知道你娘个狗臭屁。日……”

    李芷感觉他是动了真怒,后来省略的好像是句“*”,虽然莫名其妙,还是连忙笑了一笑,说:“公主是不清楚自己的公公,公公是什么样的人,她日后就清楚了,你无缘无故火什么?”

    说到这儿,狄阿鸟自己也愣了。

    他发觉自己近来的情绪确实有点问题,这秦禾怎么说也是个公主,自己骂骂她还行,要是捎带她娘,那可是成了大不敬,一看秦禾固执地争论“你爹就是没什么本事,不过养几年马,有几个臭钱,他就是怕老婆,就是怕你阿妈,你越不想让我说,我就越说,就是怕老婆,没出息”,没把自己骂人的事儿放在心上,这才笑笑说:“那好,那以后有事没事,我就揍你俩,有气没气,就都找你俩撒。”

    李芷知道秦禾是公主,眼里对谁都带着几分瞧不起,也就回过头说:“做儿女的可不能拿着公公说没本事,这天底下,有几个做父亲的,做公公的,能和你的父皇相比?你这话要是喊出去,人家笑话不笑话?”

    她又说:“公公白手起家,这样的人才是真英雄。”

    秦禾大声说:“那他要有真有本事,为什么要去给先太后卖命,为什么不自己做国王,称雄东夏?”狄阿鸟心里闷闷的,又想发火,却还是忍住了,说:“我阿妈真要能管住他,也没有你的这一说了,罢了,罢了,看来我以后做个顺臣,让你父皇怎么捏怎么扁,你也会看不起我。”

    秦禾说:“那不一样,我父皇是英明之主,你看看你的忠心换来了什么?贵为藩王,要什么有什么。看你父亲的忠心换来了什么?两下可以比吗?”

    李芷也不禁摇了头,苦笑着给狄阿鸟说:“这小丫头糊涂着呢,你就别跟她闹着玩了,她说,反正也没外人,让她说去呗?”

    狄阿鸟却阴森森趴了过去,问:“要是你父皇将来要杀我呢,你给我说说,倒时我该怎么做?”

    秦禾气鼓鼓地说:“那一定是你犯了罪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问得让李芷都心惊肉跳:“要是我没有犯罪呢?”

    李芷只好掐他一把,问:“说啥呢,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?”

    狄阿鸟给她摆摆手,说了句“没事”,又带着几分阴森问秦禾:“我的公主殿下,要是我狄阿鸟老老实实发展我的小国,不但不犯罪,不失德,不南扰,还造福于我东夏百姓,使国家富强,兵精粮足,他却要断绝边贸,饿我的人,颠覆我的国家,向我下手呢?你允许不允许我带领我的人民反抗?做一个真正的,不怕老婆的英雄好汉?”

    秦禾说:“不可能,你要是做一个贤君,永远敬爱他,向他称臣,他怎么会要杀你?”

    她警告说:“你想想,用心都是险恶的,我告诉你,我父皇把我嫁给你,就是要告诉你,他不会杀你,他杀了你,我就成了寡妇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跟李芷笑笑,又说:“恐怕你说了不算。”

    他淡淡地说:“我给你说句实话,将来我就是想不做东夏王,把东夏整个都交给他,他也未必留我一条命,你信不信?”

    秦禾说:“我不信?”

    狄阿鸟问:“你既然不信,那要真的发生了,就算你父亲老糊涂那会儿吧,你想让我和我父亲一样等死,还是反抗?”

    秦禾想了一会儿,说:“父亲一时生气打儿子,儿子可以跑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说:“我可以跑,可是你看我身边的这些人,他们要是跑没跑掉,你父亲一个人也不留,统统杀完呢?而且,我跑,他也可以派兵追我,我弃城而跑,丢了自己的弟兄,失了东夏,到时你父亲再追我,我要兵没兵,要人无人,岂不是还是一死?”

    秦禾都被气得要哭,反问:“你怎么天天尽想些这些呢?这一天来了吗,你都是瞎想的?”

    狄阿鸟笑笑,说:“你就当我瞎想,我就问你,瞎想成真,你让不让我据城反抗?”

    秦禾点了点头,说:“好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伸出手掌,要求说:“击掌为誓。”

    秦禾看了看李芷,拿小手掌“啪”地印上,说:“击掌就击掌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冷笑说:“要是现在就有朝廷大臣离间我和你父皇的关系呢?说我的坏话,你说怎么办吧?”

    秦禾确认了一会儿,大叫:“我让我父亲杀了他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说:“我得到了备州总督杨雪笙上的奏折中的一张纸,改天让人放你手中,让你看看,要是你能让你父皇惩处他,我就信你。”他又说:“我不要你父亲杀他,只要你父亲把他调走,你要是做得到,我就信你,你要是做不到,我拿什么信你,拿什么相信你父皇?”

    李芷明白了。

    他这会儿和秦禾说这一番话,为难秦禾,其实是在变相给朝廷施压,现在朝廷把东夏扶上了马,正是用东夏的时候,东夏一旦透露出不敢相信朝廷的意思,就是反过来威胁了朝廷,而这番话,自然是秦禾写信给她父亲最合适,到时只怕朝廷真会把这个老让人感觉到不安的杨雪笙给调走。

    刚刚把这话题说过去,狄阿雪“忽通、忽通”跑过来了,来了就说:“哥,哥,出了大事,阿妈是把你骗回来,让伯父和张铁头组织人马去赶灾民的。狄哈哈心里不安,听说你当真被骗回来了,想给你说一声,半路上碰到了我,现在正在外头呢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大吃一惊,反问:“什么时候的事儿?”狄阿雪说:“就是今夜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大吃一惊,提刀唤人,跃出去让人备马,到了外头,见狄哈哈站着,上去就是一脚,咆哮着问:“你知道了,怎么就不能骑着马半路上拦我?啊?你非要等酿成了大祸才让我知道?”

    李芷跟出来,见他恨不得把狄哈哈给杀了,连忙说:“你能怪人家?要是去找你,正好走个擦肩,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呢,你要走就赶快走,不能拿人家出气,论说起来,狄哈哈可是咱哥呢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只好说:“这几天我就一只胸闷,心神不宁,脾气暴躁,原来是有了预感。”

    他拉上马,上了就走,而赵过和卫士半天才追到原地。

    李芷在后面指着,大声喊道:“快,快。”

    这一夜,北平原注定不会平静。

    狄南非确认狄阿鸟不在北平原,不等天黑就进了城,一进城就召集许多人谈话。北平原是狄阿鸟最初经营的地盘,虽出于安全考虑,重心一下向渔阳转移过去,但因为农耕文化的需要,狄阿鸟放下许多旧部做户官,劝耕劝桑,他们都是中原人,也算老行伍了,对制度和秩序遵守严格,对女人带有十足的不信任,认为女人就该从夫从子,何况花流霜本人住在渔阳,大伙对大王母亲实在陌生,虽知道东夏也是以孝道治国,大王的娘应该尊重,但还觉得大王的娘也是个老娘们,这老娘们说的话会不会算数,再加上知道对中原百姓的劝退已接近成功,并不是很买逆着大王来的帐。

    当然,这儿还有一个原因。

    狄阿鸟最近坐镇北平原,做过许多人的思想工作,虽勉强让大家接受,但狄南非比着大王,地位不及,分量不可同日而语,本人也不善擅长言辞,一席话说下去,要多没水平多没水平,吭吭咔咔,像样的道理没有一个,就是咬准上花流霜的吩咐:“我们没钱,没粮食,要别开生面……”

    本来花流霜是让夏侯氏的旧臣来了,其中的哈尔乎图乎是个文职官员,当年几下中原,也学习过中原文化,可狄南非说不出道道,偏偏自恃公爵身份,要讲出一个道道,还不给他机会。

    他在上头讲得口干舌燥,下头却都默默无语,只管凑个耳朵听。

    一席话结束,大家口径都很一致,说:“这事得大王做主。”

    他只好接着讲第二席,等第二席结束,大家口径更加一致,说:“大王不在,张将军也不在,大人别为难我们了。”话过三席,狄南非都毛了,众人还是雷打不动。

    他虽然带了不少兵,可是北平原这不配合,也是干着急没有办法。

    眼看事情僵在这儿,张铁头加急赶了回来,算算大王的脚程,只怕已经接近渔阳,说不定很快知道内幕,进来就是一句:“我的乖乖,你们咋一个个都还在这儿坐着呢?”

    狄南非一看救星来了,站起来就说:“你看他们?”

    张铁头却只有一句话:“你们都知道,这段时间我们放出去了多少粮草?而今大王要把他的羊杀完,让他杀呢?我们也都是为了大王好,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大王为了几个外人弄个国破家亡?”

    他一个一个地问:“大王对你怎么样?摸摸自己的胸口,就是怕他怪罪,你就眼睁睁地看着,你要不要良心?”

    他又说:“要是大王怪罪,我张铁头只好顶着。”

    最后,他干脆说:“兄弟们的钱,朝廷还在欠着,就这朝廷还缺钱,中原皇帝不一定哪天就要讨债。上次大王被逼得着急,不是说要借外债,利息吓人。大家在家乡,借过钱没有?借钱给人的钱庄心黑不黑,就算没借过,总听说过吧,特别那个印子钱?”他偷梁换柱,说:“利滚利,利滚利,咱东夏要真借了,咋办?大王老觉得这是他一个人的事儿,还要自己借,替我们顶着,我们这些做部下的,就真的让大王背一身债?看着大王还不如底下的弟兄们,破衣烂衫,看人吃个肉,一家大小都流口水,你们良心何在?大王和我们还有一点不一样,动不动得劳军犒赏,逢年过节,要是有兄弟上门,得给一些喜面和赏赐,看着那些出力多的弟兄,也不免用他的钱奖赏,他又那么大一家子,要是一文没有,怎么养活?”

    众人意动了,有人说:“张将军你别说了,大王怪罪,我们一起承担,可大王说把人卖了太过缺德,这事做了,名声臭呀。”

    张铁头说:“所以,更应该由我们这些下头的人为大王承担了。”

    过一会儿,他又说:“高显和咱东夏的关系大伙也清楚,我这一次要说的是,不是高显有地无人种,是不是真心想要人去种地,也不是高显人老目中无人,老跟咱咧咧,而要说的是我们大王。我们大王在高显长大,这高显人,我是指一般的人,仰慕大王仰慕得很,博小鹿知道,你们问他,大王出现高显街头是怎么一个情景,有些不方便的话我不说,咱们往前看,三年、五年,十年、八年,高显上就一个娘们当家,这娘们虽不正经,可她与咱们大王有婚约,她收拾不了高显,这咱大王会不会得名正言顺地帮他们点什么呢……我们两边,还是不要分彼此的好,给他点好处和甜头,让他想着,对不对?”

    他不敢讲那些敏感的话,凡事暗示,让大家自己去想。

    博小鹿却没有一点儿顾忌,站起来让人震惊,沉声说:“在那儿,人人都知道,都明白,我阿哥才是高显王位的继承人。”

    一句话把人说疯狂了。

    除了跟博小鹿凑热闹的李思浑内心冲动,打算赌气离开,两路人等一致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在他们哑口无声,内心震惊的时候,博小鹿很严肃,带着点儿阴沉说:“这是千真万确的事。先代高显可汗是我阿哥的阿舅,一直没有儿子,我阿哥与他大女儿定亲,他就一心让我阿哥跟在他身边,准备百年之后传位给我阿哥,多次告诉自己身边的人说:‘阿鸟很像我,我要把他培养成一只虎。’”

    张铁头有分寸,觉得这话说过了头,传出去可能会引发东夏和高显的战争,希望一笔带过,让大伙自己去联想,表示把百姓给他们,就是给将来的大王,可博小鹿却不肯,他虽不肯定龙青云是不是真要传位给狄阿鸟,只是他是高显出来的人,有道是富贵不还家,犹如锦衣夜行。

    他对夺取高显有一种极为狂热的心理,而要让他自己去选高显王,他肯定也只会选择他阿哥,这就不肯罢休地说:“他们先可汗尸骨未寒,他们就违背了自己先可汗的旨意,排斥我阿哥去得到他应该得到的东西,驱赶,拒婚,侮辱,可是他们都忘了,我阿哥是长生天的儿子,养好了爪牙,总有一天会自己取回来。”

    狄南非看他说得如此从容,两眼充满了一种凶恶的光芒,内心惊恐,忍不住呵斥:“博小鹿,你想让两边开战吗?你说这些干什么?是不是喝酒了?”

    博小鹿则反问:“怎么?你这位大王的伯父怕了么?”他阴森森地笑了笑,说:“张铁头说的没错,把人给他们,其实就是给了我们自己,我们暂时失去了人,再用他们给我们的钱巩固东夏,招募勇士,几年之后去拿回来。”

    狄南非本来就看不上狄阿鸟身边的这兄那弟的,认为狄阿鸟给了他们太多,而他们个个都出身低下,一听博小鹿当面讽刺他胆小,不由大吼一声:“你这个兔崽子,就是个奴隶,你别以为阿鸟抬举你,你就可以上天了。”

    一句话骂出去,张铁头都觉得过分了。

    他连忙拦在中间,小声说:“老公爵,博小鹿不懂事,可您也不该说这样的话,阿鸟把博小鹿收在脚下,有肉让他先吃,有衣让他先穿,视若血脉,他听到了,会生气的。”

    博小鹿却不放在心上,干脆“荷荷”叫两声,一把拔出自己的刀,朝自己面前的案子插下去,等它钉在上头摇晃,大吼一声:“你们还要继续耽误下去吗?要干就要快,哪有那么多好商量的?”

    张铁头转过身来,也缓缓拔出自己的剑,大吼一声:“诸位兄弟,要干就这样干?!”说完奋力也往自己面前案子猛一刺,沙哑地说:“干大事,就不要心慈手软,大王怪罪,让我一人承担好了。”

    众人“刷”地拔了兵器,一致往案上钉去,“咚咚”络绎不绝,金属发出的龙吟在大厅上头绕梁。

    狄南非想不到这群以中原人为主的家伙们也有凶相毕露的时候,尤为让他感到困惑的是,他们不像自己那边,刚刚不同意时,是一个也不见同意的,一但同意了,这么一致下决心,因为举动一致而气势无比汹涌。

    他扫了一周,终于找到一个不一样的,便停留在李思浑身上,问:“你呢?”

    李思浑还陌生着,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中,受到的压力可想而知,脸肉不停抽搐,猛地站起来,大吼一声:“你们不能这么干,你们要是这么干了,置大王于何地?”

    狄南非正是对博小鹿无可奈何,火气猛蹿,发泄不出来的时候,怒火立竿见影地喷了出来:“你想死?!”

    李思浑热血猛地蹿上了头顶,紧张得牙都咬碎了,干脆发抖着拔出自己的剑,跃进场中,弯着腰,喘着粗气大喊:“那好呀,我看谁来让我受死!”

    博小鹿很老成地说:“阿浑,你不要胡闹,你不想干,谁也不会强迫你去干,你回家歇着去。”

    张铁头说:“是呀,你不明白我们的难,我们这个国家都在摇晃了,别说赶走他们,就是杀光他们也没选择,我们没什么大道理和你讲,就知道一样,我们都是这么活出来的,有的时候不是你死,就是我亡,让他人死,总比自己死好。”

    李思浑无力反驳,几蹿到了门口,仗剑冷笑,厉声说:“你们一定要干这样的事儿,我只好替我姐夫守家了,谁想出去,我就杀了谁。”

    有人要上去劝他,立刻被他点着喉咙逼退回去。

    狄南非就下命令:“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,给我杀了,杀了,谁阻拦谁就死。”

    张铁头没来得及让他原谅李思浑的年幼和无知,博小鹿已经冷冷地说:“你说了不算,今天晚上,老公爷还是歇着,事情让孩子们去办。”

    他一边说着,一边向李思浑走去,笑着说:“阿浑,你的心善,哥知道,哥不会让人碰你的,不过,这事儿必须得做,必须得做,听阿哥说,你也一身好武艺,实在不愿意让,咱们哥俩今儿就比试、比试。”

    他的刀还在桌上钉着,空手而来。

    李思浑脑海一片空白,一味比划着剑,低声咆哮:“去拿你的刀,拿你的刀。”

    博小鹿看着他伸出威胁自己的剑,仍在慢慢向前移动,逼得他步步后退,突然猛地伸出手,用手抓住了剑身,还没等李思浑反应过来,犹豫是不是该刺过去的时候,双手用力一绞,将剑从中折断,再上前一步,就势一勾,不顾端剑刮过肩膀过去,硬生生将李思浑庞大的身躯挛倒压住。

    一股一股的咸血和腥气糊在脸上,李思浑什么都想不到了,脑海只剩一句话:“我不是技不如人,实在是他太狠。他怎么能这么狠呢?怎么可能呢?”两边的人略一愣,不等谁发出催促,上去帮博小鹿摁个实在,把半身血红的博小鹿替换下来,博小鹿就狞笑着,摊来自己的两只手,回头朝狄南非走去,一直把狄南非逼退一步,这才说:“老公爷,有些事你办不好,有些人你不能杀,你还是坐在家里看戏吧,孩子们效劳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狄南非眼皮跳了跳,冷笑说:“好呀,好呀,博小鹿,阿鸟把你教得好呀,可我也是东拼西杀过来的,你少拿这一套吓我。我告诉你,这事儿谁办都是办,我不愿意给你计较,只是得给你说句丑话:要是你的话引发两国战争,让你养母生气,你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
    博小鹿说:“实话告诉你,就算两国开战,我阿哥也不怕,他不愿意开战,是时机还没有成熟。”

    张铁头回头看了一眼,暂且不管他们,给一干文武说:“我们还要讲点策略,就说大王要发干粮,今夜送大伙走,然后把他们分批集中在镇外荒地上,方便押走,到时凡是反抗者,格杀勿论。”

    他一挥手,让大家出去,这才回来,大声喊问:“博小鹿,你血多流不完是不是?你和老公爷有什么争的?啊?”

    他连忙跟狄南非道歉,强行拦住博小鹿去包扎。

    狄南非也就冷冷地哼了一声,带着人往外走了。

    张铁头回头看上一看,责怪说:“博小鹿,你是疯了还是傻了,你是大王的弟弟,他却是大王的伯父,你跟他较什么劲儿?还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,真要是高显跟我们开战,我们还真不好应付。”

    博小鹿说:“我们和高显迟早要开战,阿哥自己心里也明白。高显是阿哥的故乡,也是我的故乡,更是博大鹿、牛六斤、班猪皮、善小虎、王本他们的故乡,我们不能永远都有家不能回。”

    张铁头叹了一口气说:“现在不行,就不要把话说过了头,小事儿上,你阿哥还能宠着你,大事儿上,你自己得有分寸。”

    博小鹿笑着说:“刚刚那个场面,你绕了一大圈,众人都听不懂,讲出来有鸟用,大家是什么人,你能不清楚?你说不透,他们就想不透,我不说透,他们怎么会走过名声烂臭这个弯呢。至于阿哥的伯父,他老想动两个阿哥身边的人,显示自己的地位,就好像大将在外,杀点皇亲国戚立威风一样,我就警告、警告他,免得他不知好歹。”

    这点儿,张铁头有同感。

    狄南非自恃自己是大王的伯父,眼看他说话就是没有自己算数,就连博小鹿也不及,自然一心想证明给大伙看,让大伙看他的权威,无形无声之中表达上一句:我可是大王的伯父呀,大王身边的人我也照杀。为了证明这点,他也是不择手段,刚刚都想拿李思浑下刀,的确也有点儿过分。

    张铁头叮嘱说:“不过有些时候,你还是得客气一点儿,容忍一点儿,阿鸟越对谁亲,对谁的要求越严。”

    他轻轻地说:“还是你歇着,这事儿我们去办,毕竟老夫人让他派人押送过去的,这一点也是老夫人为我们考虑,因为老公爵带兵来投,联合的成份多一些,不能算大王部下,事后大王就是再盛怒,也不会要他的脑袋。”

    博小鹿说:“我是怕他办不成事儿,你还是赶快去吧,你不在他肯定搞砸,搞砸了把人杀完,自己这边将士们的损失不说,谁还给我们钱呀。”

    张铁头点了点头,拍了拍他,转身追狄南非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