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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节 惊坡敌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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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雨大,雨大好,雨大才好跑。

    众人拖着上云道长,顺着一道沟堑,往下爬,趁着大雨,阵军空隙好走人。他们穿的都是夜行衣,要真是白衣裳,那就糟了,起码要先滚一身泥,一走一受雨冲,再漏白,就要再滚一身泥。

    既然不是,他们就好受得多,顺当得多,成一字爬行,间歇相当,走起来,只有手按泥面扑扑声。

    只是爬行太慢了,而雨,很快就停了。

    他们只好给缩好,藏好,在屁股上或者背上,抹两把又挂泥,又被扎的两只手掌,哈一哈气。

    雨潇潇,终有一歇,这一阵雨,也确实灭的是时候,短短片刻就收了线,早蛙已生,稀疏嘎鸣。

    不再有一道一道令人视线模糊的长线,李芷站一旁,往外看去,人面可见,浑身片片闪亮,好似一只一只带鳞的怪兽。

    想这些将士也不容易受得了,要是狄阿鸟继续下去,无论最终答应与否,均未免遭怨,人家越有牺牲,越有所求。

    肯定会说,这个人怎么这样呀,我们都在雨中淋着,他一点也不体恤,一点也不在乎,更不答应我们的事儿。

    她再往下看,与仰头上看的谢小桃对视,谢小桃的眼神波动,黑黑盈盈,像一只眼里箭矢攒动的梅花鹿。

    桶中大乌云朵,绞着雪白玉体,犹如邪魅的藤蔓触须散发,向四面八方绽开,到处纠缠,曲折挠人。

    嫩肉却不经事儿,谢小桃越来越冷,四肢爬缩,更是害怕,抖得水纹一圈一圈激荡,实在受不了,着急在狄阿鸟耳边问:“怎么办呀?!”

    狄阿鸟生怕她因此病了,把她整个贴在身上,初时还不觉得,随着水冷,皮缩神锐,被头发刺得浑身发痒,哪是入水洗澡,好像钻进了糠坑。

    怎么办?!

    他双目含暇,嘴角却苦涩一笑,背枕桶壁挪挪托托,双手扒拉谢小桃的两臀,让她往自己身上坐坐,一时有点儿走神。

    虽是一会儿,思绪略一盘桓,却像过了好久,好久。

    三人一住数月,两女虽是共侍一夫,却也生出浓厚的情感,同成为血脉相连的一家人,李芷看到谢小桃这样儿,亦于心不忍,再朝狄阿鸟看去,见他在走神,连忙趴在桶沿上,居高临下,小声问:“想什么呢?!想在水里泡腐么?!”

    狄阿鸟欲哭无泪,低声说:“明天一早,我还要上工呢。”

    李芷差点疯了,不是一大堆人环绕着,跪着,她就下了手,咬上牙,拧一拧自家夫君的耳朵。

    外头不知阵了多少人,水浇雨泡,要接他走。最要紧的是,夜中欢呼,声震楼关,哪还能置身事外?!无论是走是留,赶快作个权益。他可好,竟想着明天还要去上工。天地作证,李芷这会儿不想往轻里捶他,只想按着,咬他两口,咬他一百口,解恨,解馋,解气,让他听听自己的心里话:“神仙也被你气死了。”史千亿也跑来了,扶着桶沿,当面劝降:“阿鸟,答应他们吧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也实在怕了,大概才不去想明天是否上工,提高声音说:“阿师,你忍心让将士们站在雨里么?!先让他们搭帐取暖好不好?!有什么话,我们进屋里谈,哎,进屋里谈,您老也这把年纪了。”

    他声音带了笑意,似乎极真挚地劝:“您顶不住,有个三长两短,学生可慌了,再说了,咱们尚有点问题要商量,要讨论呀……”

    风月说:“有什么问题,你先应了,再商量也不晚,告诉你,阿师的衣裳是以鸳鸯绒织的,家乡的东西,你不会不知道吧?!”

    他气人一样说:“这鸳鸯绒,最是保暖御水,我可不想为求你一次,把老骨老肉松了。”又说:“别人我管得了么?!他们年轻,身体好,都是诚心诚意来找你,阿师和你,话都好说。至于他们和你,就是你们的事儿了,你答应不答应,他们冻死,淋死,病死,和我也没关系。”

    这话说的真太绝了。这老儿果真脸皮厚,一副你耐我何,我不怕雨淋,看咱俩谁熬过谁的模样,而且还善于攻心,全军将士都诚心而来,请你的,和我没关系,你爱理不理,不理,死完它。

    李芷又不得不换目而视,不由得再类比史千斤和史千亿,心说:“有这样的先生,学生到了这份上,来了一句‘我明天还要上工’,就不奇怪了。”

    说他糊涂么?!

    他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?!

    正常人这会儿怎么都无法去糊涂,看他的样儿,也是故意不放在心上,摆我行我往,天下事儿皆可外头放的谱。

    我就是装不知道,我就是故意只谈明天还上工呢,我糊涂犯法呀,欺负一个糊涂人么?!这也是一种脸皮厚,超厚,奇厚,无比厚,之后的又一种临场发挥。今古奇观,她终于见到,师徒二人,摆出脸皮做战场。

    果然,老人又来了一句:“天地良心,让阿师下跪,是招雷劈的,人主不一样,君臣为大,师次之。”

    战场,战场。

    桶里水花一翻,李芷和史千亿傻眼了,狄阿鸟背着谢小桃,跪水里了,她们就听狄阿鸟说:“学生也跪下求您了,难道让学生招雷劈么?!”

    外头的老人一抬头,说:“侍师若父,父亲说话,儿子不听,是不孝呀,师傅说话,儿子不听,是失聪,作逆……*阿师下跪,你还是学生么?!”

    狄阿鸟在桶里接话:“那怎么办?!要不,我们断绝关系?!”

    史千亿愁了,小声说:“别,人家也是为你好。”

    水又冷一份。

    李芷又好气又好笑,不知外人怎么看此二人。不过,狄阿鸟应该是确实脸皮没乃师厚,要受不了,恼羞成怒,开始咆哮:“你这老色鬼,酒鬼,糊涂鬼,懒鬼,读过两天书,就忘了自己是谁,道理拿不明白就出来炒卖,还有鼻子有眼说货好,我问你,不孝有三,哪个最大?!”

    里头砰砰几捶。

    众人懵了。

    狄阿鸟几拳把木桶打了个窟窿,李芷一看才知道,洞正好靠底,自己趴沿上往里看,水全奔自己脚上,汹涌外出。她也明白了,水真的冷了,里头两人开始受不了,放水呢。桶里的水你能放,外头这么多人,浑身湿透,你给怎么擦干?!狄阿鸟又问:“不孝有三,什么次之?你干错事儿,干坏事儿,尤其是硬给学生下跪,你怎么说?!我跟着你,才是不孝不聪呢。”

    他又说:“你真是读书人么?!动不动就拿脸皮上,读书人没尊严么?!你竟然口口声声自称脸皮厚。读书人可以风流,可是读书人嫖妓,可是回来还检查得花柳没有么?!读书人读书不?你什么时候读过书?!不读书怎么教学生。读书人喝酒,大概能喝一点儿,读书人喝完酒,就揉着鼻子,为失恋哭么?!”

    李芷心里一跳,心说:“用这些话骂人,太阴毒了吧,老人家受得了?!要是换作某大儒,肯定一头撞墙了。”

    老人却大言不惭地说:“假读书又怎么啦?!假读书谈道理,又怎么啦?!你这些真道理天上出的?地下长的?!不是阿师教的?!阿师拿脸皮出来,是为了让你知耻辱,知进退,阿师嫖妓回来检查有没有得花柳,是让你知道,嫖妓易得病,非君子所为。我问你,你失恋过没有?!前几日你小娘子跑了,你哭了没有?!”

    似乎有人觉得不妥,自一旁拉他一下,他来了一句:“别拉我,我还没说完呢。”

    他说:“不孝有三,哪个最大,这可是你自己说的,你不留着自己,给你阿爸生孙子,悬在人家刀板上,什么时候割,什么时候给,就大了?!”

    他哭道:“想不到你阿爸一世英名,到头来,儿子连个种都不留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反问:“谁说没有。有了。就这还在努力着呢。”

    李芷狂汗,干脆出言去制止,俏目含愠,缓缓地问:“你们这一师一徒,就不知道什么叫丢人么?!”

    老人说:“我老了,几十好几了,到时双臂一摊,荒原喂狼,丢人不怕,可你看他?!”

    李芷说:“我倒要先说你,庙算之事,生死之决,儿戏么?!你这吵吵嚷嚷,取小掩大,是劝人的道理么?!还不如你吩咐三五十人,将大桶一抬……”

    老人笑了,说:“你这个妻不错,阿鸟有福了。不过,你还是不太了解他,我只是怕他说那些不该说的话。你以为他真的不敢光着屁股爬出来么?!他是在里头犹豫,上万将士,披风带雨,时间越久,他越没法拒绝,这就叫赶鸭,我寻他斗嘴,只不过是避免他胡思乱想,他信口胡缠,说明他又一次出师了。”

    这话不大合理,李芷正要截他的话,史千亿叫了一声“姐姐”,她一转脸,才知道狄阿鸟出来一半了。

    光着屁股见上万将士,他也敢?!

    姐妹二人一话不说,一人一只手,强行硬塞,把他塞回去,一边塞,一边提醒:“你没穿衣裳,爬出来出丑呢。”

    李芷格外发愁,这一群将领,都看着这一幕,将来,他们会尊敬这个人么?!这都是什么玩艺儿,一个师傅,一个学生,特别是这师傅,生生把人教坏了。要不是他,狄阿鸟怎么也该是一代枭雄,而不是个没有廉耻,一头撞死的糊涂虫。

    她把狄阿鸟的日常行为,好的留下,坏的都划给面前的老人,可最后再一想,刚刚老人的话都中了,现在狄阿鸟往外爬,那就是,他心意已决。

    他心意已决,是要出去,李芷往一旁一找,摸了他的衣裳,丢进桶里。

    狄阿鸟却很严肃,说:“裤子呢?!裤子。”史千亿提了条趴地上的裤子,说:“湿了,都是泥。”李芷连忙往屋里一指,要求说:“回去拿。”不过,狄阿鸟已经先一步出来了,穿着白色的短裤,披了个练功、读书时穿的马褂,他下来,跑到那老人身边,一把抱住,叫了声“风月阿师”,然后在对方耳朵边说了几句,只一句,老人就变色了,狄阿鸟请求说:“先进屋,我们里谈。”

    这又一个一个请人,说:“各位将军,我和我阿师都失礼了,你们也知道,我阿师,天地闲人,我,刚刚又是和爱妾,也就是翻江倒海,鸳鸯戏水吧,被堵到了澡桶里,不得已,大大失礼。尔等的心意,我都明白,你们要我答应,并无不可,我只想问你们一句,我真做了狼主,将来,你们的一帮儿郎,穿着盔甲,手持兵器,来到你们面前,*你们来做狼主,你们怎么办?!”

    离他最近的一个小个子反应快,立刻就说:“那我就杀——”他不说了。狄阿鸟说:“无论一国,还是一家,这帝王,乃是天命所赐,人心所向,只有德昭盖世,命数到了,万万人皆信服的,才可称得。

    “我岂可窃之?!

    “身为臣子,无论才业如何,都应该忠于主事,尔等捧我,尔等可愿意忠于我?!尔等忠于我,我能不忠于吾主么?!”

    他说:“都起来吧,不是我不听你们的,而是吾主尚在,我要将你们的意思禀告过他,他肯,我才肯。”

    李芷连忙朝风月先生看去,却发觉他的脸千变万化,却不发一言了,忽然想到狄阿鸟在他耳朵边凑过,心里纳闷,连忙扶着他进屋,进了屋,给了一杯热茶,问高奴方面的情况,听老人一说,竟然是狄阿鸟在遥相策划,想到他本人竟一声不吭,害自己把部众遣散,遁世消失,内心之中千拐百转,恨极了。

    若是知道高奴就是在他兄弟二人手里,自己当日何必还要为部曲愁,以至于现在只能在狄阿鸟家中出入,雕阴城都不敢进?!

    上千部曲,放入高奴,高奴岂不是万分牢固?!

    这个小狐狸,亏我爱着他,爱到骨子里,他却背着我干这些事儿,真恨不得咬死他,一口口吃干净。

    恨完了,她倒是倾向于风月的主张,说:“老先生,你该把他接走,你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呢?!”

    风月知道他是正室,话也放心,叹息说:“不瞒你说,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,一些人心急,想让她阿弟称王称汗,这高奴之功,首在阿鸟,阿鸟之才,又远过他阿弟,阿鸟和他阿弟虽然相差不大,可是二人,自小就像是十余岁之隔,他阿弟受人欺负,却是让比他大半岁的阿哥保护,你既然是阿鸟的妻子,我问你,他的阿弟称王称霸,他却在靖康为质,你愿意么?!”

    风月说:“他兄弟现在尚无大碍,将来呢?!就算阿鸟心里平衡,就算他阿弟心中坦荡,不作忌恨,二人兄弟情深,我来问问你,也是考考你,如果二人意见相左,所亲近的人不同,怎么办?!倘若朝廷知道,故意放归狄阿鸟,搅拌二人,坐等二人相残,怎么办吧?!大事大业,现在成与不成,你我都不知道,这兄弟二人的乱象,作为一个长辈,你让我怎么办?!你让阿孝怎么办?!阿鸟执意下去,到了将来,他自己又怎么办?!天下的事儿,还有比兄弟二人齐心协力,共享富贵更要紧的么?!”

    李芷深以为然,自己一家,就毁在兄妹二人失和上,自己一家,就已经酿了一盘悲剧。

    未雨绸缪,可见面前这位老人的大智慧。

    可她奇怪的是,他竟然不再坚持了,李芷想起那附耳之言,问:“他刚刚给你说了什么?!”

    风月苦涩一笑,说:“他说他妹妹阿田在京城,他还有一个儿子在京城,有两个人为质,他不会跟我走,而且,他不在乎阿孝是否称王,他保证不会兄弟相残,如果明天不免,他愿意骑一匹瘦马,携带爱妻娇子,远走天涯……我还能怎么办?!”

    李芷明白了。

    阿鸟的桶中躲藏,就是在想这些。

    但她也急了,一按脑门,提醒说:“他是骗你的呀,他是骗你的呀。阿田是在帝京,可是,她隐匿了身份,不是朝廷的人质,至于他儿子,他现在都是一个流犯,一个儿子,嗷嗷待哺,朝廷?!未卜先知,拿去作质么?!是不是你带了这么多兵,吓住了他。”

    “吓住了他?!他是吓大的么?!我带兵,是怕朝廷听到风声,来抢他的人。”风月“啊”了一声站起来,提腿往院子中跑,到了院子之中,眼看众将都在,连忙问:“阿鸟呢。阿鸟呢?!”

    史千斤说:“他心里慈悲,要了一匹马,去抚慰外面的将士了,刚刚风大雨大,将士们都……”

    风月一跺脚:“他跑了。”

    几个人连忙上前,说:“不会,他的家眷都在。”

    风月哭笑不得,叫道:“糊涂呀,糊涂呀。”又气不打一处,说:“他的家眷,你们谁打定主意要碰的,他给他阿弟暂时奉养着,不行么?!”众人慌了。

    风月回头跨进去,躁得一味给李芷说:“学生出师了,学生出师了,把先生玩弄于股掌之间,他?!”

    李芷说:“追!”

    风月说:“离河不过几里,他一过河,你到哪里追去?!”他气恼极了,说:“我不管了,我不管了,他把阿师玩弄于股掌,眼里还有阿师么?!我就让他自生自灭,我就让他去自生自灭。”

    他又补充说:“你们都走,下面有一个万人队,护送你们会高奴,让他自己找上门来。”

    李芷却摇了摇头,说:“先生又错了,他若是与你们走,我们一家与你们去,也就罢了,他不走,你让我们走,外不能胁迫他,内制造仇恨,倘若他兄弟二人真如你担心的那样,我们夫妻几人,怕是永世不能见了,这就是您的本意么?!”

    风月怅然,说:“好一个远见,你的才能与阿鸟的母亲相比,也有过之而无不及,有你在他身边,我也就放心了。我在这里喝茶,歇息,将士们天明返回,我要借道上京,一是朝贡,一是修好。”

    李芷说:“你真的不追了他了?!”

    风月轻声道:“不追了,他自小就是一头撞墙上的人,他阿爸不加劝阻,反而鼓励,使得他只知道进取,而不知后退,朝廷已经让赚了二十万丁,岂能再让赚一回?!这是不知进退,只知进,不知退,望你在他身边,你好好地与他说,慢慢地改变他,百折不挠是勇气,不假,可是沽勇过甚,就是让人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儿了。我怎么说也是个长辈,你把几个孩子都唤来跟前,与我见见面呗。”

    如果他要追,他肯定能追得上,可是他不追了,狄阿鸟第一时间没有过河,他在逐阵观兵呢。

    每一阵,他都不知廉耻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儿复述,然后大义凛然,说明自己不接受拥戴的原委,给将士们道歉,并且表示,自己要将此事禀明于自己的君主,如果君主同意,再接受拥戴不迟。

    一路上风雨又起,他衣冠不整,穿着裤头,去督促将士们结帐避风雨。

    身为大禹帝的子孙,他没继承了大禹帝的特征,毛往腿上长太多,使得腿变得有点黑,不过,在黑夜里还是白的。

    将士们都亲眼看着一个半身光的骑士一阵一阵地过,不嫌口干,与人道歉,督促众人结帐避雨,心里却是要还他一个人情,皆奋声嚎呼,兵器或鼓振,或哗竖,在风雨中太一致,刷刷翻寒光。

    最后,人人都喊:“博格阿巴特巴特尔,高奴王,博格阿巴特巴特尔,高奴王。”

    又借风雨,在缝隙梗中爬的几个江湖中人哪见过这种阵势,一个比一个爬快,一个比一个顾头不顾尾,达摩老先生身子肥大,屁股被撑拦了,漏了红,左摇右摆,左摇右摆,就像是后路人的旗标。

    众人一鼓作气,一股作气,很快到了河水边儿,河水暗涨几许,到了夜晚,上游的草芽,树枝都在往下流,一眼看去,一片大黑,一片小黑,就像是河里藏了一个个妖怪,和尚也好,道士也好,俗人也好,不是神仙,却是怕妖怪的人,你趴我,我扶你,有的说问河几丈几,有的说自己水性不好。

    背后一片一片雄浑的喊声:“高奴兴,博格阿巴特王。”督促他们在河边晃两腿,他们只好鼓起勇气,踏进水里。

    黑夜之中,却有一人一马过河,“哗啦啦”作响。

    几人初时差点被吓掉老魂老胆,再一看,确实是个人,人在游,马也被迫游,竟然游过河这边了,在浅水里走,马喷着呛进去的水花,尾巴打得水响。十几个人可见着活人,不顾一切地跑上去,他们目力也都很好,看到是条大汉,个个有所求,先吐真言,争先恐后地趟水过去,喊道:“壮士不要再往前走,不可再往前走了,前头都是狼兵,都是接博格阿巴特的狼兵,说不定反戈一击,就攻打雕阴了,你有马,快点回去,快点回去,给无敌的王将军报信,给朝廷报信,存亡在此一句话。博格阿巴特,他要称王了呀,他……”十几个人你抢我的话,我抢你的话。

    赵过本来就怀疑他们,听说没事了,也不必搅进兵马中,给人误伤,只是证实说:“你们是什么人?!”

    达摩身体大,屁股一扛,就越过了同伴,斜斜伸杖,摆了个义无反顾,斩妖除魔的姿势,单手往下一按,全身一顿,气吞万里地说:“我们,都是一些个——为民除害,为国效力的义士,就是要为朝廷除贼。”

    膏药眼身小,钻了进去,说:“没错。”

    他用截然不同,担惊受怕过的悲惨语调凑他们的义举,黯淡地说:“却没有想到,博格阿巴特竟从高奴调集上万兵马保护自己,我们这些人,无不奋力作战,给杀敌数百,突出了重围。”

    他拿了一个布袋,“啪啪”往水中倒什么东西,连声说:“开始还割人耳朵计杀人多少,后来,杀不胜杀,就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