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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节 不是你最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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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回到渔阳,狄阿鸟立刻召来了一次小朝会,与自己的文武大小臣讨论流民的问题。他已经详细地了解过北平原方面的情况,也已经做出了赈济的决心,最主要是想知道史文清手底下有多少粮草,再听一听众人的意见,这会儿听一听众人意见,不过是看看反对的声音多不多,少的话,自己放心,多的话,说服他们,让他们与自己一心,免得看着粮草钱财丢出去心里发酸。

    他虽然竭尽描绘流民的惨状,表示备州大乱,官府无能,自己不能不管,可史文清丝毫不买账,就不交钱粮的底儿,不声不响坐那儿,一问,就是四个字:“我这没粮。”

    逼着他往下说,他才说:“自己的人都吃不饱,没有闲粮闲草。”

    其它人受史文清影响,大抵与他在一条战线上,黑着脸,好像是一给流民吃喝,自己就被人挖走了心肝。

    众人之中只有一个人赞成,半个是谢先令,一个是冯山虢。

    谢先令赞成的理由是:“有的事应该往前看,我们怎么能计较眼前一点得失呢?朝廷给了我们不少支持,我们就把他们给我们的,还给他们的百姓。不过,这也要考虑到我们自己的能力,我就怕朝廷那边一年半载也不去安置,这样,我们就进退失据,养,养不起,就算养得起,时间一长,代价太大,而为了弥补这么大的代价,让他们留下,则又成了诱骗流民,招惹朝廷忌讳。”

    这含糊的话已惹得大伙很不高兴,嘟哝声一片,到冯山虢一开口,理由更倒大伙胃口。他极力逢迎狄阿鸟说:“哀民生之灾,殿下有此用心,可谓一代仁主。”看大伙瞪着他,又说:“哪的人不都是人?殿下有此善心,流民们必将结草衔环,为大王立长生碑,这是度多大的功德呀,有此功德,上天才会赐给大王福祉……”

    众人干脆冲他起哄。

    狄阿鸟本来打算立刻让谢先令和史文清一起赶往北平原,应对可能会发生的变数,可是眼看这一幕,自己口干舌燥,史文清带着头,大家都小里小气,看了一遭,最后把希望寄托在吴班身上,毕竟吴班年轻,不会瞻前顾后。

    他朝吴班看去,吴班却吭吭巴巴地说:“名,名正,则言顺,大,大,大王赈他们,他们却不是大王番内的,的百姓,这虽然做了好事,行了善,可是,可是,却言不顺,行为,受人猜疑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不得不点了点头。谢先令是看到了东夏依附着备州,有心支持自己赈济,却怕自家实力不逮,赈到半路,进退两难;冯山虢是朝廷的人,只要是有利于朝廷,一天到晚为朝廷着想,这不但是给自己戴高帽子,也是抓住了自己的心理;至于吴班,说的则是正理,名不正则言不顺,言不顺则好事变坏事儿,那是要受人猜忌的。狄阿鸟环顾一遭,只好宣布暂时不做决定,把人给散了。

    朝会散了,史文清却磨磨蹭蹭不肯走。

    狄阿鸟想是刚刚有人,他有什么顾虑,他磨蹭来去,是给自己交粮草的底儿,就把几个也想要留下的人赶走,招他和赵过一起去别处说话。三人换了个地方,史文清看没了他人,一语惊人:“谢先令是奸臣。”

    赵过半天没有合拢嘴。

    狄阿鸟则怒不打一处,只因为谢先令一个带点儿真心,支持自己,话还不敢实说,一个转身,史文清就咬定他是奸臣了。

    狄阿鸟忍住不快,打了个哈哈说:“你说他是奸臣?是不是这几天我不在,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?”

    史文清摇了摇头,说:“就是刚才,让小臣看清了他险恶的用心,大王,您看人,首先要观他的心哪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头皮发麻了,略作示意,尽量客气地说:“你说,你说。”

    史文清上到跟前,坐下,看了赵过一会儿,最后选择没让赵过走,只是小声说:“他虽有进退失据一说,而实际上却怂恿大王不但要赈,而却不能白白地赈,要把这些百姓养下来,哪怕与朝廷反目。”

    赵过也看不下去了,忍不住说:“可人家明明说,养,养不起,就算养得起……”

    史文清严肃地说:“问题就在这儿,大王,赵将军,你们反过来琢磨他的话呢,他说:‘我就怕朝廷那边一年半载也不去安置,这样我们就进退失据了,养,养不起,就算养得起,时间一长,代价太大,而为了弥补这么大的代价,让他们留下,则又成诱骗流民,招惹朝廷忌讳。’这话反过来,那就是考虑‘我们倘若要赈流民,就得不怕朝廷的忌讳’,对不对?”

    狄阿鸟点了点头,没好气地说:“没错,对。”

    史文清说:“可他前头又怎么说的,‘我就怕朝廷那边一年半载也不去安置’,反过来,那就是朝廷过个一年半载,肯定要把人要走,安置,对不对?这样他的意思还不清楚吗?他说,我们养这些人,花费巨大的代价,得不偿失,要赈,就是把百姓留下来,不怕朝廷忌讳更划算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品了一下,也觉着谢先令确实是这么个意思,只好淡淡地说:“各有所抒而已,他不免俗,计较得失,你也犯不着说人家是奸臣。”

    史文清说:“大王这么想就错了,他的第一句话是,有的事应该往前看,我们怎么能计较眼前一点得失呢?”

    他做有看了看,看了一碗茶水,把指头往里头一探,沾湿了,放在几上书写:“大王,你想和朝廷争天下吗?”

    写了,用袖子一挡,不让赵过看,只让狄阿鸟一个人看,等狄阿鸟看了,这才说:“这就是他的本意,这就是他让我们不必计较眼前得失的本意,大王不可不察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吓了一跳,连忙把字涂掉,严肃地盯着史文清说:“没有十足的根据,用权谋之法,教君王辨析同僚的忠奸,这可是奸臣所为……”

    史文清说:“所以,我没有当面说他,只给大王您提个醒。”

    他坐回对面,想了一下说:“流民不可赈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斩钉截铁地说:“不,一定得赈,而且已经在赈了,不过你放心,朝廷一旦有安置的条件了,我再把他们还回去。”

    史文清痛心地闭了闭眼,说:“大王您糊涂,无论我们是藩臣还是藩国,府内不可没有积粟,您忘了战争期间,朝廷供应粮草,是怎样漫天要价的吗?!您既然没有认同那谢先令的话,没有想过要和朝廷争天下,争民心,却做吃力不讨好的事,力排众议,倾空府库,到头来,还落个猜忌……”

    狄阿鸟明白了,他哪里是说谢先令是不是奸臣,而是个引子,归根结底还是要告诉自己,不赈。

    史文清注视着他,发现他眉头拧了,又说:“大王就是再有善心,也不能损己利人,这是他备州官府的事儿,我们何必越俎代庖呢?!”狄阿鸟说:“可现在东夏不能坏了根,我们植根于备州,北平原是借来的。如果备州人说我们见死不救,那么会给我们带来什么,他们会不会要收回北平原呢,我们的商队经过,他们会不会百般刁难呢,我们日后购买粮食,备州的百姓们卖不卖给我们呢……”

    史文清笑道:“大王原来是担心这些?大王想想,官府猜忌我们,这些事情不也需要考虑吗?官府不猜忌我们,那些小民,就算是对大王误解,他们敢不听官府的么?!”

    狄阿鸟叹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史文清的话不无道理,可问题是……

    他再次看了看史文清,轻声说:“你认为我什么都不做,手握几万户百姓,他们就不猜忌我了吗?我得罪官员,我不怕,因为官员官府和我之间都以利益为准,我时刻关心着我们共同的利益有没有变,就能够化解他们给我找的麻烦,但是百姓不一样,百姓不是这么回事儿呀。”

    他脸色一厉,*迫说:“如果我一定要赈呢?你会不会一气恼,给我来个挂印还乡?”

    史文清不笑了,也叹了口气,说:“大王不怕官府,怕百姓,您非后悔不可。”他说:“我手里粮食不多,赈一二日,我可以不管得失,要使情况一危急,那我就不能不硬着头皮和脖子和您对着干了。”

    他爬起来,一边气冲冲地走,一边回头:“希望大王碰了壁知道回头,也希望大王您记住,东夏并不是你最大。”

    赵过嘿然,笑着“咦”了一声,问狄阿鸟:“他说东夏并不是你最大呢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若是照以前,非一口气上来,脱了自己的靴子,提着丢他一下不可,不过有了这几年的修身养性,他只是给赵过哂笑,说:“我没看错这家伙,他就是这么个人。我看他说的那个最大的,是嗒嗒儿虎他娘。可是他不清楚,嗒嗒儿虎他娘自从嫁给我,小事我听她的,大事上她都听我的,他当我惧内呢。”

    正说着,一身雪白的狄阿雪和史千亿老远喊他。

    他听了两耳朵,就听狄阿雪说:“阿哥,二阿妈不让人给她看病,她就是不让,把小婉姐姐急坏了。”

    赵过起身要走。

    狄阿鸟送他两步,回来走到狄阿雪跟前,更正说:“叫嫂子。”更正完,再问:“为什么不让看病?!”

    狄阿雪揉揉鼻子,泛了眼泪说:“本来还好好的,高显老家来人,不知道给她说了些啥,她要回高显看病,找哪一个萨满神医看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低声说了句:“胡闹,病都确诊了的。”

    他走到前头,鞍马劳顿,衣裳都是脏的,史千亿看他后背脏着,拉上袍子打几下,才放他走。他“唏”了半天挣脱,穿过一道门,汇合侍卫,走上大街,一路直奔阿妈住的院子,进了院,走到门边了,只听到龙蓝采在摆道理:“东夏,东夏?还没有高显一座城的人多呢,什么都没有,没我娘家的水润,都还要从中原请先生。那先生我就是不相信,身边还有几个黄花闺女,她们都知道啥?一说就是这忌口,那不能碰,有关系吗?我就知道,他们就没得什么本事儿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在外面站了一下,听到谢小婉说:“婆婆,你得相信,先生不会害人,您让别人说,这几天,您已经好多了。”

    龙蓝采说:“好不好,我自己知道,她们有病,都去高显看病,高显的先生就是高明,我侄女那儿都有御医院了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喊了一嗓子,一边走一边佯作不知,大踏步进门,问:“阿妈,谁有病都去高显看啦,看好啦?!”

    花流霜也在,似笑非笑地摇头,说:“也不知道那几个婆娘给她说了啥,今儿她一烦躁,把人家郎中的东西全扔出去,赶人家走,说人家尽害她。我给她说,那是你媳妇自己家的人,能会害你,她也不说别人害不害她,就是说她侄女的御医院好。”

    紧接着,她又说:“这一阵子,那些娘们有个头疼发热的,都去高显看病呢,就像当年在高显,病人都往中原跑一样,狄哈哈她娘那身子骨,却硬说自己不舒坦,这两天也老往这跑,准备跟你二阿妈一起去住高显的御医院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连忙说:“我们也开,我们明天也开。”

    嗒嗒儿虎在奶奶膝下跑来跑去,忽然抬头,宣布说:“国穷,医术就不好,没人相信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眼睛一酸,上去把他抓回来,问:“谁给你说的?”

    嗒嗒儿虎说:“我阿妈说的。我说阿奶要走,阿青姑姑也要走,不要我了,她说,阿虎,阿虎,你要记住,那是因为我们的国家穷,人人都说阴和阳都不好……”

    狄阿鸟怒吼一声:“好了,给我住嘴,什么阴和阳不好?!”

    花流霜一抬头,问:“你冲孩子吼什么?人家说的哪错了?你这片儿小地方就是穷,医术不发达,阴阳五行没有人会,阴阳五行没有人精通,医理就不会完善。这就是他阿妈说的,为了让他知道什么叫阴阳,什么叫五行,你有本事去找他阿妈闹去,自己怕老婆,逮着孩子出气。”

    龙蓝采也是又好气又好笑,脱口道:“就是,穷也不让人家说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抓一抓自己的脑门,叹了口气说:“阿妈,阿妈?你先让自家先生看着,他们都是中原最好的郎中,恐怕你不知道,我岳父,对,就是小婉他父亲,白日飞升了,修炼成仙了,这些都是他学生,给他们点时日,不见效,咱们再去高显。”

    他脑子一转,想到了理由,说:“建国至今,不见高显使臣来贺,是敌是友我不知道呀,您想呀,他们不说认不认我这个国家,要是您去了,你侄女说我站的这儿是她的地方,让我去谢罪,您老怎么办?啊?她可是六亲不认,王本回来没给您说,王本可是咱家亲戚,比着你侄女叫表姐的,一句话没说好,嘴打得跟粽子一样,还上门抓我,我都藏到瓮里,她要是还没承认我这小朝廷,我不能让您老人家夹在中间为难。你耐心等几天,等我派一个使臣先过去,把国书递上,有了邦交,我才好派数百兵马护送您回去。”

    他这么一说,龙蓝采才吃惊,说:“有这事儿?!”

    史千亿没好气地说:“她还当众宣布,说阿鸟是她的情夫呢。阿鸟都是大王了,她还那样羞辱人。”

    花流霜连忙说:“好了,好了,这事儿不要给别人讲。高显那边,是要打一个招呼,再去为好,使者,我看就让狄哈哈去,再怎么说,那是你阿鸟的自家兄弟,也只有他去,才合礼节是吧。他阿妈就不要去了,让她留下,要求,也要跟你二阿妈一起去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个关节,龙蓝采才作罢,答应先让几个年轻的先生给她看病。

    一圈人仍然绕着这位二老太太劝这劝那,狄阿鸟趁机扯扯谢小婉,到一旁给她说一下那位北平原的萧萧小姐,先让她心里有个准备,也好在某个时候,跟史千亿、蜜蜂一起出发,到北平原去认识这位萧萧姑娘,通过她,打入这个未知集团的女人圈子去。

    再喘口气儿,他才记得要见李思浑,一问知道李芷没让自己的小舅子住家里,而是安排到三里之外,原因竟然是怕自己家女眷多,不方便,以后不光李思浑这样儿,其它亲戚也要这样,一下接受不了了。

    小舅子来家里却要被安排到三里之外,一点亲情的气氛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他也不管李芷的出发点是什么。

    总之,史文清就认为东夏不是他最大,威胁要告状,而自己自己连小舅子的事儿都没法作主,让人知道,人人不都说自己惧内。

    他干脆跑过去找李芷,立刻与她大闹了一场,一直闹到他母亲那边听说,再次让他过去。

    到了,两个老太太让他坐对面,说他不知李芷的辛苦,轮流着教训,她们教训,也给了狐假虎威的段晚容和舅母机会。

    这两个女人唯恐天下不乱,也凑在一旁添油加醋,指摘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。

    狄阿鸟对她舅母的添油加醋尚无不满,毕竟他舅母一直以来都这样儿,还是长辈,对于段晚容,恨得压根痒痒,一回头,也不管段晚容是不是在一旁听着,就是大着嗓门,给自家老太太说:“阿妈,春生哥不在了,你能不能早点把她嫁出去,二十好几了,一个老姑娘,成天盯着我找错,照我看……”

    话没说完,花流霜脸就黑了,呵斥一声:“跪下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犹豫了一会儿,干笑说:“阿妈,我现在都是大王了,说让我跪下就让我跪下,别人知道,不大合适吧。”

    花流霜把脸一扭,说:“做了大王,耳目中就可以没有自己娘了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立刻热汗淋漓,看看除了阿妈身边的丫鬟,四周已经无人,连连点头,说:“跪下,我跪下。”

    这就边跪下边争辩:“我这也是为她好,您看她现在也没个正经事干,一天到晚盯着我,找我的错,那会儿一忙,没顾得上吃饭,她都会跑来跟您说一声……”

    老太太就说了:“不找你的错找谁的错,她不恨你就够好的,你还有脸说,忘性大。”

    这么一说,狄阿鸟率先想到石春生,不吭声了,说:“春生哥不在了,是你给她找人家,还是我找?”

    老太太立刻就发火了:“找谁?你的女人,你找谁打发?当年你自己干的事儿你忘了,你搂着人家睡觉的事儿,你不记得了?现在,你是有个人模狗样的妻妾,就把人家给忘了。”

    她吼了一阵子,把狄阿鸟给吼醒了。

    当年他十一二岁的时候,有时两人夜晚读书读晚了,干脆睡一块儿,这且不说,这几年来,自己母亲身边没人,不免需要依仗脚边的段晚容,有些时候那是当成媳妇使唤的,免不了给了什么承诺。

    他一声不吭出来,出门就碰到了阿雪。

    狄阿雪见面就说:“阿哥,你怎么又惹晚容阿姐生气,她刚才红着眼睛走了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一听就知道遭了。

    刚刚他明知道她在外面,还是一阵吼,说是把她当成亲姐姐,为她考虑,也不忌讳谁听到,然而段晚容哭着走,显然是心里难过……

    他愣了一下,找了匹马,立刻追了出去。追到了渔水河畔,才把人给追上,段晚容一人一马站在前头河沿上。

    夕阳吞吞金波,染了半壁江山,下头那一人一马站在夕阳外,已经被拉出常常的影子,不知是落寂还是忧伤。

    狄阿鸟牵着自己的马,一步一步走过去,心想:要是自己想方设法把她嫁出去,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快乐,可是自己娶她,自己该怎么迈过姐姐这道坎儿。他希望自己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,让她知道,自己需要时间来改变和接受。

    然而,正要接近,后面有人在喊叫,扭头一看,梁大壮带着几个卫士跟来了。这又是李芷的要求,要求自己身边的人不让自己独自出门,现在的自己是连一点自由都没有,在这样的情况下,自己能在自己的部下面前,或者在他们远远的注视下,搂搂自己挂在嘴边的姐姐,说一些不该说的话?

    喊声也把段晚容惊动了。

    段晚容回头看了一眼,上马又走,好像是气急败坏了,猛地下手抽马臀,飞趟着水过河,往对面的黑山头去了。

    狄阿鸟气急败坏,只等梁大壮一到身边就揍。

    他倒不是心里想揍,而是不揍,这几个家伙绝对不会走,绝对不会让自己如意,话一说就是:“其实我们都归大夫人管,不归你管。”

    所以,狄阿鸟必须试验下这个法子,什么也不说,见面先揍,揍完,再让他们走。

    梁大壮挨揍,心里太委屈了,他一直都比较在乎自己的自尊,不像马不芳,揍他,他也是嬉皮笑脸,嘴里叫着疼,告着饶,人却还是跟锅贴一样,一定达成他的目的,登时一委屈,第一个回了头。

    他一走,卫士们也都跟着跑。

    狄阿鸟终于找到点儿自由,却没一丁点自由的感觉,飞身上马,趟水过河,好像是看人不在,惶惶偷人家的东西一样。

    过了河,段晚容已经人远马小。

    追了过去,她就是不停,朝着黑山头一味走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中,夕阳沉了一沉,山川四野都黯了。

    听到山间虎狼鸣啼,他这才发觉自己没有带弓箭,也没有带一些趁手的利刃,只绰了一把吃肉的短刀。

    段晚容也切实地感受到山野气象的变化,慢了下来,最后停下,下了马等着,等狄阿鸟到了跟前,脱口就问:“你追我干什么?”

    狄阿鸟也下了马,一时不敢明说,反过来问:“那你为什么一个劲儿往前跑?”

    他放开缰绳,一步一步走了过去。

    段晚容立刻威胁说:“你别过来,有话你就说,你要过来,我还走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不得已停了下来,想了一下,说:“阿姐,你知道,没有我阿妹以前,我阿爸只有我一个儿子,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阿姐,这么多年你一直照顾我,我们两个打架,吵架,赌气,也不是一回两回了,你做我阿妈放在我身边的奸细,也不是一回两回了,你挑我的毛病,也不是一回两回了……”

    段晚容眼睛又是一红,说:“我知道就因为这些,我一直遭你的厌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摇了摇头,反问:“我确实这么说了,可那不是和以前一样的么?这么吼嚷,不是觉得你不会生我的气吗?”

    段晚容毫不体谅地说:“我就是生气了,怎么啦?我就是小气,你也不是不知道?”

    女人总是莫名其妙,让人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不过,狄阿鸟倒是早就把段晚容了解个透彻,笑了笑说:“我当然知道,所以故意气你,不然,能气得到你么?”他又说:“你告诉我,为啥不敢让我站你跟前?!”

    段晚容略一迟疑,说:“你自己知道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这次又走了过去。因为有了个“为啥不敢”,她没有再跑,静静地看着,然后偏过头,看往一侧,等被抓住了胳膊才带着赌气说:“你说什么吧?”

    狄阿鸟说:“阿妈说得很明白,我也明白了,可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阿姐,你给我说,你是不是——把自己当成是我的人?”

    段晚容脸一下烧了个通红,缩身就挣他的胳膊,一边挣,一边用另一只胳膊去敲狄阿鸟,声嘶力竭地说:“滚,你给我滚,你少拿我开心。”

    说着,说着,她一弯腰,趴在狄阿鸟胳膊上咬了一口。

    狄阿鸟只好把手松开,大叫一声:“既然是这样,你给我时间接受好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