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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一节 白日袭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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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龙沙獾刚接到上头任免。

    因为他不是到任,而上头允许他自行挑兵,到目前为止,他还是只有十多名手下的光杆千户。这会儿,他自然要先把自己的敢死队拉起来,这一路驰走,直奔自己的部曲欢都的临时营舍去了。

    欢都是他十五岁至黑水下游打仗,第一战得到的少年奴隶,自称父母都在燕仆水,被人掳掠多年,当时看龙沙獾年龄相当,又怜惜他,苦苦乞求龙沙獾让他回家去找父母。龙沙獾见他健捷善走,能左右开弓,有心开脱他的奴隶身份,就给他一匹快马,放他回去先寻找父母兄弟,找到亲人,再来投自己。许多大人都说龙沙獾干了傻事,白丢了匹马,丢了个奴隶,不料半个月过后,欢都找不到父母,无处可去,又回到了,到处寻找龙沙獾,从此成为龙沙獾第一个部曲。

    龙沙獾很快做了百户,三年后,通过关系遣送他到军中,给他谋了个十夫长。

    再后来,他立下很多的战功,被一名勃董看上,一问籍是龙氏部曲,就给迁到高显,做了百夫长。

    高显的百夫长在城区和常设兵中管辖百余兵卒。百户则有三种,第一种类似于爵,第二种则是在和平地区管辖百姓,第三种,则是在贫瘠苦寒,人烟稀少,敌害深重的地区,既管一定数量的百姓,又拥有一只百人马队,也被称为百户百夫长。龙沙獾自己是第一种百户,又是第三种百户,其实也不是那么小,一次作战能动用好几百。可是大家都认为他小,没前途,和中原人看法一致,在贫瘠荒凉做个小官和富裕的地方做个小官看似职位相当,其实是有差距的,又受苦又熬不出头,何况,大部分人把王室在黑水下游的屯民当成奴隶,那就很自然地把他本人看成一个给王室看守奴隶户的百夫长,要不是祖荫袭个百户爵,部曲不少,那就是村官。

    好在龙摆尾动不动调他,运动他,要是让他一只在黑水下游那儿卧着,几年见不到熟人,更受人鄙夷。

    因此,在别人眼里,他这个百夫长,可没有欢都尊贵。

    不过龙沙獾却从未这么想过,不但是因为他栽培过欢都,还因为欢都是他的部曲,籍上明确标着,他主子就是龙沙獾百户。

    欢都自然也从不敢因为都是百阶就轻慢,闲了就会去他们家,孝敬他们家老爷子,磕头,问安,而他回来,那更是站到旁边,供他耳提面授。这一进营舍,欢都立刻半跪敬一杯茶,听到龙沙獾不作解释的武断要求:“你这个百夫长不要做了,以后给我做副官吧。”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离职,脱口反问:“这行么?”

    龙沙獾对他也比较了解,自认为他的人马都是按照自己的方式训练出来的,自然想把他和他的人马作为原班人马纳进来,知道他不清楚自己成了一个随意挑人的千夫长,告诉说:“没什么不行的,愿意就点头,不愿意,滚蛋。”欢都连忙点头,来了句:“主子爷且等着,我收拾收拾东西,让人跟千夫长打个招呼,再安排安排弟兄们,随后就走。”龙沙獾给他摆了摆手,一声不吭走了出去,要求说:“把人都唤出来。”欢都二话不说,出去把人集合。

    龙沙獾看看,然而马八十,人只有四五十,人个个彪野,却太少,就问:“只这些?你可是百夫长。你是不是也学中原人,吃空饷?”

    欢都很自豪地说:“不是。我历来要他们精,不要他们多。”

    龙沙獾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他猛地拔出一人的弯刀,那人却纹丝不动,而看了看,刀身碧练如洗,随时可以上阵杀人,又搭往另外一人箭袋,里面都是硬杆子,再找把弓箭,试试,臂力在二百五十步以上,立刻相信欢都本色未变,这就说:“带上走。”

    这一句把欢都和士众的击懵了。

    龙沙獾这才找出令牌,在众人面前竖立,宣布说:“你们很快就是敢死千人队的人。”

    他大声说:“东夏王狄阿鸟是人,我是人,你们也是人,你们的百夫长,百户都是人,都是人为什么会身份迥异呢?”他把衣衫撕开,一松裤带,袒露一身的刀伤箭创,穿着短裤往前迈,到了人跟前,沉下双目说:“除我姓龙之外,我还有这些。你们也是养练多日了,今天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,不敢战死的滚蛋,想立功受赏,想媳妇,跟着我走,咱们去把它挣回来。”

    他后退一步,指着欢都说:“为了让你们相信我说了算,我宣布谁站出来把你们的百夫长摔倒在地,谁可以得到十两银子,任意支配。”众人面面相觑,怎么也没想到新长官第一个命令是让自己出来撩百夫长一跟头,紧接着,他们立刻把目光瞄向欢都。欢都略一迟疑,连忙配合着从人前通过,大声挑衅:“怎么?都不敢了吗?谁要是能摔倒我,就立刻得到十两银子。”

    有的士兵顿时在心底浮想出十两银子。高显的矿业衰退,金银更加紧张,十两银子可比中原值钱,在以前,一只羊才一个银币,现在小羊也不会超过二个银币,十两银子相当于几十只羊,他们心说:“我的天呐,好几十只羊。”龙沙獾数了三个数,见士兵们光顾惊叹,无动于衷,往上一加,说:“看来十两银子少了,那好吧,二十两,不,我不一次一次加,直接给到底,五十两。错过了别后悔。”

    一个披散头发,当顶扎条辫子,像头野牛一样的十夫长袒露出黑红的膀子,大踏步走出来,半身一蹲,双眼死盯着欢都,好像在看五十两银子,花花绿绿的一堆物什,生怕它们一一溜走,大喝一声:“我来。”

    说完,一蹬脚跟,一顶肩膀,蹬了些许烟土,两条脚趟子,公牛般到了欢都腰下。欢都反应不及,就地扎了前脚,一手按他肩膀,一手牵身,把腰压下去。双双扣了个结实,打一道旋风甩动。

    欢都突然猛一挺身,上脚,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。

    那十夫长竟借他这个势头,双手扣上他的身侧往上抛,把他举了起来,越举越高,闪电之间,大喝一声,肋下肌腱贲张,腰肌中两只土拔鼠皮下涌动,一个铁板桥,偏头让过,把他往身后投出去。

    一匹战马被喝声惊到,长嘶一声,两条朝天,探在空中。欢都体型彪悍,自然不会把他抱抓着后背,执头砸入身后的地面上,一脚后蹬,蹬在那十夫长的身上,借力往侧里翻去,腾空之后已经翻转过来,迅速收腰,一声“扑通”巨响,两个大汉一起栽到地上,在地上打滚,蹬腾了一片土。

    龙沙獾喊了一声“停”,等二人站起来,死死盯住那十夫长,却没夸奖,只问:“如果现在就给你五十两,你怎么花?先要一顿酒肉,还是先要一个女人?”十夫长吸一口气,毫无掩饰,低咆一声:“我都要。”

    龙沙獾立刻兑现,送了五十两的银票,要求说:“现在就去,用这个钱把你要的酒肉和女人找来。”

    他命令说:“欢都,你帮他。”

    临时营地外不远,什么就都有了。

    不大工夫,十夫长就放开胸怀,敞开衣襟大吃大嚼,喝了个半醉,扛最貌美的窑姐进了舍,放了帘子,在里头*,外头几十张嘴个个干咽,一双双眼睛迅速充血。

    龙沙獾却觉得不够,问欢都:“他花了多少?还剩多少?”

    欢都说:“只花五钱,零头都不到。”他凑过龙沙獾的耳门,告诉说:“每次挑兵,我都挑一些自边远的山林原野,悉心养练,别的没得说,就是跟野兽一样,野性不改,也许几天前,刚来的那几个都能把盘子拣起来舔,你这样一个刺激法,只怕让他们凶性大发,六亲不认,杀红了眼,他们才不管敌我……”

    龙沙獾别了他一眼,低声说:“你怕他们六亲不认,还挑过来?野不野我不管,只要能打仗就行。”他补充一句:“我自己的人没几个在身边,也来不及管,听话老实又能打仗的,这个时侯上哪找去?”他又带着严厉说:“只能作战狠如狼,不能令下怕如羊,那就是你练兵练得好不好的问题。”

    欢都想想也是,起码自己从龙沙獾那出来,就是不怕打仗,怕触犯军令,不禁使劲地抓挠自己的头。

    龙沙獾慢慢地笑了,朝一群追悔莫及的恶狼扫视,漫不经心地问:“五钱?他岂不是能花好久?你怎么替他省着,不给他叫十个八个姑娘?”说到这儿,他和气地与士众商量说:“在别人都心虚都胆怯的时候,我把眼前的机会给你们,敢不敢要?”

    他提醒说:“你们觉得出城作战赏银五十两,人头另计,一颗二两划算不划算?此外再论军功升迁,按功绩给奴隶,耕地和田宅,愿意拼一次的,一劳永逸的,放个屁。愿意做十夫长,百夫长,甚至千夫长的,也给我放个屁。”一个喘息着,挤扛其余人,争夺门洞去怪没看清姑娘的髡发壮士叫了一声:“死了都肯。”一句说完,他发觉两边同伴都看他,只有他一个人脱口说了,连忙压低声音,再次肯定:“我愿意出城打他阿妈的。”士众半天沉默,忽然爆发一阵杂乱的鼓噪:“出城,出城,打仗。”

    欢都*完刀柄,畅快地竖立一只大碗,倒了一腔酒,流了满胸,却激动得两眼是泪,喃喃地说:“好久都没有这样了,圈得身上发痒,发痒。”

    他踱着步,使劲击打自己的胸脯,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,很快就把太阳穴上筋窝给喊了出来。他一旁的一名士兵按捺不住表现,凌空倒翻,从马屁股上拔了两把蝎子臂一样的短狼样棒,举起来展露肌腱,弯曲着两条腿,扎在的地上,左右扭头,大声问:“杀了东夏王呢,杀了东夏王呢……”

    龙沙獾淡淡地笑笑,说:“我什么都不赏你。”

    一群被刺激起来的勇士哑然无声了,有点奇怪。

    龙沙獾接下来就说:“我把千夫长让给你都不够,赏你什么?不过,只怕王爷会直接赏你个万户当当。”

    他敞开双臂,奋声大吼:“我们高显人一直是天生的勇士,有老虎一般的体魄,豹子一样的胆量,蛟龙一样的魂魄,受长生天佑护,未立国时,往往只有几个人,就敢西向剽掠,伏于丛林劲草,袭击大族。而一百多人往往抵敌上千人,还记得吗?人常说,勿吉人满万则可无敌于天下。现在咱们立了国家,带甲十万,有些人贪图安逸,不再记得该怎样向世人宣示的武功,荒废了武艺弓马,我很有幸,在我的老部下欢都这里,还能看到你们这些来自偏远的勇士,恍恍惚惚,好像看到祖先的灵魂在你们身上复活,所以就把唤醒诸人的机会交给你们,你们会让我失望吗?会吗?”

    一群将士眼睛和耳朵却还听着屋内的动静,抖擞回答,疯狂地叫喊:“不会。”

    龙沙獾用手臂一指,问:“东夏王矮人矮马你们怕吗?”

    大家感到下身某个地方就想昂头,没一点思考的余地,雄性火焰迅速烧了个浑身透,又一起咆哮:“敢。”

    龙沙獾说:“前面是枪林,敢闯吗?”

    众人恨不得现在就撞上去,胸酣血热怒喊:“敢。”

    龙沙獾问:“矢石交加,你们后退吗?”等将士们这一波怒咆结束,他又娓娓讲述:“草原上有位汗王,据说拥有的士兵无数,举起长矛像是弓长山岭上茂密的森林,马队绵延,无边无际,可是却以击败了我们的一位几百人的首领,割下来他的头颅,就当成是自己一生最可炫耀的功绩,说,他们打败了勿吉人,割了他们的首领,孩儿们,想想,他们是多么怯懦无耻的鼠辈?”

    十夫长腊贝舒舒服服地走了出来,扎扎枣色大襟,发出野牛一样的闷叫,他的背后,一只手拔过门帘,扶在门框上,随后头发全糊在脸上的姑娘半蹲着出来了,脸色苍白,夹着双腿,摇摇晃晃,摇摇晃晃往外走。再粗野的将士也体会到了酒后的腊贝对她的蹂躏程度。腊贝走到欢都跟前,接受欢都在肩膀上重重一拍,冲着那姑娘大喊一声:“我还会找你的。”龙沙獾一扭头,就见那姑娘扑通一声,摔倒了。他再看看腊贝,略带怀疑地把目光下移,找了方向一看,还是相信了。这腊贝浑身上下滚肌腱子,两膀张开像是一对鹰翅,能把二百来斤的欢都抡起来用腰力往后杵,换个人,那就直接按头砸进了地面,刚刚又喝了些酒,手重脚重,倒可能真把那姑娘捏了个快零散。

    他知道自己不是分析这个的时候,淡淡地问腊贝:“可以了吗?”

    腊贝只一会儿功夫就怕上了他,立刻一收敛,冲屋里,握着腰刀跑出来。

    龙沙獾等他一出来,就宣布说:“愿意走的,上马跟我走。”

    龙沙獾把人马拉到南门,见过把守南线的大将乌春,将作战意图道明,请求配合。可这次已经是第二次了,上一次他带百余人夜袭铩羽而归,这次人更少,却非要去,好像狄阿鸟是他们家亲戚,他专门去走亲戚。乌春一个不快,见面就想冲他破口大骂,让他有点脑子,不过上午在王宫内殿论战,乌春就在一旁,自然知道对方直接负责战事,不归自己管辖,干脆卖个交情说:“几盘磨石还砸不塌城墙,老弟呀,你还是先做好准备,免得劳而无功,到外面挑些敢死之士吧?!”

    龙沙獾花费很大功夫才说服他,出来之后在外头铺了个摊,录籍挑兵,准备就地挑选五十名士兵。

    挑兵不是因为人少,而是要进一步扎好千人队的根基。

    他对欢都的人很满意,尤其是十夫长蜡贝。

    但建设一个千人队光靠他们还不够,他必须利用这次作战用这五十人带动更多的人,阶梯式地构造出自己的千人队。

    以他领兵的经验来说,将一个体弱胆小的士兵放到一群强兵悍卒,这个士兵就会通过相处受到感染,受到触动,他就会拼命向别人看齐,有个半年几个月,他就成了一名和别人一样的悍卒。

    很多士兵就在他面前,体质并不弱,只缺少磨练,缺少杀气,没有刻苦训练,没有在困苦中狩猎求生的经历,也不懂运用野外生存的人们近似于天生的巧妙战术,但他们都有被触发的潜力,只需要一二次战斗。

    在此之前,他也明白龙摆尾让他挑选三军强卒,是要他用最强的战士组建一支最强的千人队。

    然而,这只是一个理想化的设想。

    谁会是三军之中最强的?

    安排大比武,十取五,五取三,如是选拔?

    第一,没有时间。

    第二,会白白消耗掉那些战士中的精锐。

    第三,战场不是比武场,人在战场上杀敌求胜和逆境中生存的能力是擂台上比也不出来的。

    第四,那样的选拔,选拔出来的会是一群相互不服的悍卒。

    第五,他们本队的官长也不会轻易让你把他的精锐挖完。

    龙沙獾果断地撇弃这种选法。

    他不要最强的,只要能被造就成最强的。他认为一个士兵要迅速成长,最关键的是要有强烈的战斗意愿,有足够的自信在残酷的战斗中活下来并索取到重利,有表现自己英勇无畏的欲望。

    这就是一个士兵的潜力,招募就是最好的选拔。

    招募而来的士兵,除了战斗的意志和活命的自信,他还没有排斥的心理,内心深处有一种主动,会不停告诉自己,我要强大,我得杀敌,我得立功,我得回来拿赏钱……这种主观的意愿会使得他成长,会使得他发挥出十二分的能力。

    当然,也不排除有些士兵头脑一热却没有能力,招募还要做一个基本的选拔,开二百步硬弓,举上百斤石磨。

    他把这些交给欢都去做,自己则站在一旁看着,不时望望太阳,只见太阳越偏越西,越偏越西,顷刻傍晚就会来临,招募却还在继续,他还是没来得及,没来得及在傍晚前募满五十人,出击敌营。

    石磨般大小的石弹是砸不塌城墙的,但它给士兵心里的震慑却存在。

    自己的千人队也需要先五十后一百,再三百再五百,满员的过程必须是不断战争的过程,自然紧迫。

    上次夜战也让他心有余悸。

    他反复琢磨,觉得夜战失利,原因在于东夏为防止夜袭做了许多的预防和工作,战法相当成熟,自己一方对对方的战法不了解,惊慌,焦躁,被发现后,见达不到作战目的,心里崩溃,没全军覆没就是幸运。但反过来想,白天恰好相反,白天,对方营盘是畅通的,心理是松懈的,遇到了状况,会紧急反应,一旦以少量精兵破袭,也许会创造出比夜晚袭营更好的效果。

    这样的战争,在数十年前的高显有过,堪称典范。

    完虎王朝后期,龙氏家族起兵,曾经招募几百勇士与上万大军对敌,当时敌军抵达河阳,几百勇士只渡过一半,就发动一系列攻击,走逐破袭,像狼钻进了羊群,使得敌军惊恐,恰好当天起风,天昏地暗,上万大军竟然被几百人追亡逐北,一溃再溃。

    当然,白天破袭建立在几个方面上。

    第一,自己一方必须有先祖那样又勇敢又强悍的勇士,这些勇士有高超的武艺,猛悍不可阻挡,只有这样,他才能驰骋敌阵,不被圈杀,避众击少,敢于深入;第二,这些勇士必须是精通战法的好猎手,他们进了敌阵,必须不用考虑就知道怎么深入敌阵,深入之后往哪走,怎么走,怎么轰敌见效果……

    第三,敌人得是乌合之众,因为少数几个人入敌营,对方若沉着冷静,即便目的一一成功,无人能抵,结果还是只有一个,砍人砍到累倒,然后被人乱刀分尸;或者敌军将领不合格,做出错误的决定,知道了怎么回事儿,因为无计可施,只好把兵一窝蜂拉出来打贼,士众相互走营,无目的地支援友军,只能是炸营的前兆。

    这三个条件自然都很难达到。

    当年龙氏的先祖靠几副马铠,靠父子兄弟朋友起兵,打仗从来没有一点心里依仗,能不能打都要打,能不赢都要赢,除了武艺高强之外,一到打仗的时候更是齐心协力,互相救援,后面的宁愿自己中刀,也要射箭掩护前面的父亲或兄弟,前面的宁愿被乱兵分尸,也要暴舞狼牙棒,保护后面的亲人。他们冲入敌寨,敌军,敌阵,马腿裹着土灰,人藏鞍奔驰,互相以哨声呼应,见险要高处有人露头一发钉中,见哪处人少,蜂拥而至,刀劈刀卷,再散开而去。

    这三个条件达不到没关系,可以设法弥补。

    总之,要是白天不捅一捅,自己就不信狄阿鸟能转眼将一群乌合之众变成精兵。

    他准备结束招募,站在台子上,伸出自己的右手,就要喝一声,挥动下来,表示不招兵了,人不够也要出击,无意中一扭头,看到了落寂的龙妙妙正扳着宝剑,看着招兵的人圈,眼睛闪亮,不免停了片刻,就见龙妙妙强忍着冲自己笑笑,推开了人,在纬路上往回奔,骑士们跟着一起奔跑。

    他想是今天的惨状经吓到对方了,却顾不得,只好继续划分人头,让士兵们与围观的士兵分离,作更多的准备,让他们检查马匹,检查刀剑,准备箭枝盘绳,打上活结,等万事俱备,又给他们一顿吃的,备出一囊一囊的凉水,分发仅能保护胸口的竹条甲,接连提醒:“要是觉得自己没准备好,告诉一声,出城之前还能留下。”

    正做着最后的准备,瓜尔佳鳌佐和几个年轻人像尾箭一样一口气射到,喘着气责备:“龙沙獾,怎么说出兵就出兵,不跟兄弟打个招呼。”

    龙沙獾一愣。

    鳌佐立刻往队伍里钻,豪迈地说:“这个时候,怎么能把兄弟们忘掉?!我本来想把我的人都拉来,可想想,那样未免违反军纪,干脆不干了,来加入你的千人队,混个百夫长干干,我还就不相信,我们兄弟同心,打不服他狄阿鸟。想当年我们出来打仗,他还是个鼻涕虫,在学堂里欺负女孩子呢。”

    龙沙獾奔上去,一把把他抱住,感激地说:“我就知道瓜尔佳氏从不缺巴特尔。”

    乌春带着几个千夫长给他们送行,为了庄严,让守城百夫长给他们列出队伍,拱护出城,自己站在后面,特意举起一只手,大喊一声:“开城门。”

    士卒一声、一声,斩钉截铁地传唱:“开城门。”

    城门、吊桥之闸扎扎卷动,豁然开出一团明亮。

    龙沙獾的脸一下被照亮,他竟然习惯性地给城楼上,往四方高处看着手竖利刃的将士们,四处抱拳。

    没人追究他这种礼节,只是送了三碗壮行酒。

    喝完摔了瓦碗,先头正要通过,急冲冲跑来一个人,到了龙沙獾身边就着急地问:“小公主是不是又回来了?”

    龙沙獾倒是奇怪人不见了,为什么向自己要,摇了摇头,拉着马往前走了。

    一行人走后,城门很快就封闭了,吊桥也被一点一点地拉起,一百余名勇士回头望望,开始向最近的敌营进发。

    走到一块开阔地,龙沙獾把人集中起来,宣布说:“此次作战,我们以少打多,一定要注意打法。鳌佐可带两个人,藏鞍扬尘,直奔敌营,吸引敌人的注意力,蜡贝挑选五个人藏身接近,都欢带十名弓手潜伏掩护,记住,第一时间袭破营门之后,不要急于深入,把道路给我畅通出来,然后摆动黄色旗帜摆动三下。”

    忽然,他看到了一个身体纤瘦的士兵带着斗笠,藏藏躲躲,大踏步走过去。

    可还没有走到跟前,他的冷汗就下来了,原来这人越看越像龙妙妙。

    刚刚人家向自己问起龙妙妙,自己还摇头,是怎么也没想到,她竟真的混了进来,这怎么办?这不是一般战事,这是以一百人破袭上千敌军的营地呀?不说九死一生,那也差不多。

    他猛地分开两个人,将内心不安,欲往人后藏身的龙妙妙拽出来,怒喝一声:“你怎么也来了?”

    龙妙妙正在设法挣脱龙沙獾,几名东夏骑兵从前方的脊埂上横着刮过去,虽然一停没停,却表明了一个事实,是非之地不可久留。

    龙沙獾心中一凛,拦住义正词严要与自己争执的龙妙妙说话,扭头看上片刻,往地坪上跑去。

    龙妙妙“嗯”了一声,火速随他跑上地坪,藏身一棵矮树后面观察,问:“他们今天晚上会攻城吗?”

    龙沙獾不敢肯定,说:“他攻城更好。”

    他盯龙妙妙一会儿,似乎还要说什么,龙妙妙连忙说:“你想说什么?!你挑兵的要求,我都能达到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又快速移动下来。龙沙獾给一洼的将士再三重复作战命令,往左右摆手,让将士们散开,徐徐接近。

    前面是一大片民舍。

    敌营为了视野开阔,营地就在这一大片民舍的前方,正面面对田畦,不过,到了夏季,青纱帐长了上来,反倒隔绝敌人的视线,成了更好的掩饰。龙沙獾相信对面会有一座望楼,上面的士兵具备鹰一样的眼睛,尽管看不透青纱帐,但青纱帐丛中一旦晃动,他们还是可以迅速扑捉到的。

    他不让众人前进了,自己坐在青纱帐里,拿图纸看半晌,发觉青纱帐的中部横了道渠,连忙带上鳌佐去看。

    龙妙妙也跟过去了,到了这道渠里。

    渠里没有水,上口只有一大步,一跃可以过去,并没设置障碍。鳌佐念念有词,估算下距离,前方还有几百步,过了几百步,东侧的高坡上就斜着东夏的营房,一直延伸当正当路,忽然觉得机关会在前面,以免众人通过时遇到问题来不及,他立刻两手拔上小渠,叫嚷着:“你们在这儿,我一个人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正准备往前头摸一摸看,龙沙獾一把拉出他的背,把他拽回来,按在渠内侧,小声说:“不能再往前去,再往前头,撞动轻纱帐,他们就该发现了。”

    鳌佐立刻说:“忘了上一回?”

    龙沙獾略一犹豫,沉吟起来,上一回就是路没有探好。

    龙妙妙仰在对面的渠壁上,突然开口,想也没想断定:“你们放心好了,这片轻纱帐绝没有陷阱。”

    鳌佐给龙沙獾一个会意的苦笑。不过表面上,他还得尊重这个意见,只是问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    龙妙妙说:“我就是知道。”

    她发觉二人想撇过她商量,说:“我刚在坡上的树林观察,他们的营地大部分坐落在荒地上,一小部分延伸到大路,背后是土图的宅基,你们想,他们为什么安排这片营地?既不拿土图和民居做据点,也不扎到田地里……”

    鳌佐愕然说:“是呀。”

    龙沙獾却明白了,脱口就说:“你是说他太虚伪?!”

    龙妙妙迟疑了一会儿,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鳌佐没懂,说:“正因为如此,肯定会有陷阱,不然的话,他就把这青纱帐一把火烧干净了。”

    龙妙妙说:“有什么陷阱?就是有陷阱,也一定是在庄稼地的尽头,在它们营地旁边。”

    龙沙獾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他说:“就让他为他的虚伪付出代价吧……”

    鳌佐扭脸看向他,督促说:“到底怎么回事儿?”

    龙妙妙代为解释说:“他为了不扰民,不毁坏百姓的庄稼,才这么扎营的。他既然这么做了,以他的性格,就一定会做得大方,我想,前面的庄稼丛下面什么都没有,只让你认为有……如果你能了解他,很容易就能做出该有的判断。”

    鳌佐问:“你认为他就在这个营地,你认为这个营地是他扎下的?他怎么可能一个一个营地都亲自布置……”

    龙沙獾打断说:“这就是秋毫无犯。”

    鳌佐争执说:“他布上陷阱,也不过一两块庄稼地?”

    龙妙妙点了点头,说:“也许在他看来,一根秋毫就是某一棵庄稼杆,他举止夸张,就能这么夸张,不信的话,你尽管去探。”鳌佐连忙看向龙沙獾。龙沙獾则经过一会儿思索,说:“探路交给欢都和蜡贝,你带几个人,从正路上马扑去,把望楼上面的人给我射下来。”

    他说:“不过是几百步,你冲前一百步,射住望楼,他们后脚就能通过,你退下来,他们就会潜伏下来。如果他们派兵追赶最好不过,如果它们不派兵追赶,我会给你加派十匹马,五名战士。”

    鳌佐点了点头,答应说:“好。”

    他们退回去,立刻照计划行事。

    欢都和蜡贝各带人手往他们到达的小渠潜伏。

    鳌佐则备好鞍马,害怕践踏不出太多的烟,又在马股上吊了小袋的碎土,跃上大路,直奔营门而去。

    战争期间,四周的百姓保持了静谧生活,能不出门就步出门,夕阳一移,热浪一敛,整个世界又显开阔。

    对着北的四座望楼,几乎同时发现几匹扬尘的烈马冲营门奔驰过来。

    扎在营门的两座矮敌楼的士兵迅速登楼,贯彻地执行他们所要执行的步骤,做出警告,随着马匹的接近,马上却看不到人,接近百余步,忽然一个身影闪了一闪,弓弦响过,一座望楼上距离营门五十步的望楼上落下了个人来。掉下去的士兵就在犍牛子撒八旁边,那支箭几乎擦着子撒八的耳门过去,射中了一名士兵,他惊了一身冷汗,立刻蹲下去,背坐在那儿吹角鸣警。

    守营门的是一编人。

    为首准健马牙儿忽登楼一望,一看只有几匹马,一边派人回报怎么回事儿,一边犹豫是不是要等命令。

    他是李芷攻打打巴伊乌孙老营投降过来的十夫长,后来在打上谷的时候立了功,被抽调走,经过一个月的集训,升任一编之长,也就是以前叫牛编,因为老被人误为牛鞭,现在统一叫编领。

    他本来可以逞下英雄,率十个八个上去单挑一番,可清楚地记得,像这种情况,应该立刻向长官回报,得到命令再出击,也就一边等待,一边大叫:“射,给我射。”

    说完,自己挽上一弓,一箭射下去,射伤一马。

    几骑顷刻间到了营门下头,扬土射高,照计划,把几个望楼上的哨兵射下,或者促使他们隐蔽。

    将士们紧急行动,站了一墙回射,为首的几匹马顿时成了刺猬,鳌佐带着同伴藏身后面的马匹,死命往回奔,还是折了一人。

    打多打少都是却了敌。

    将士们正为却敌欢呼,先锋官章京樊全却火冒三丈。

    他实在想不明白,十余空骑出兵来抄,竟没人敢出去一战,飞马赶到前头,上百人躲在木墙头往外射箭射得高兴,立刻就把下头的牛领和牛录骂一顿:“王八羔子,都是软*么?”说完,带着人,直奔正门去了,恰好马牙儿忽下来,向一大堆长官汇报情况,刚到跟前,樊全就一鞭子抽下去,将他抽了个愣怔。

    自去年起,樊全就一肚子不痛快。

    想当年,他可是李芷手下头号大将,李芷嫁给狄阿鸟,他追随而至,带几百人出塞,窝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等狄阿鸟回来,不管凭关系凭资历还是凭功劳,怎么说也该弄个万户干干,怎么也不能像现在这个样子。

    他甚至认为,就是自己现在这个章京,狄阿鸟也是不想给的,说要集训,不过是通过集训难为自己。

    看看现在上去的都是什么人?

    都是他狄阿鸟身边的人,什么赵过,牛六斤,博小鹿,博大鹿……,个个位高权重,一个个年纪轻轻,蛋籽还没有花椒大,甚至后来投奔的人,说重用就重用,自己才是个章京,自己按辈分可是李芷娘家兄弟,这是什么意思吗?这不是明摆着打压自己这一派人?

    别人不说,赵过是什么玩意儿?

    偏偏现在他是自己的顶头、顶头的上司,顶一头,他是自己这一衙的将军,正管他这个甲喇,顶两头,他又是大将军,刚一出兵就指手画脚,说自己这不是那不是,连营地也得按他的意思建,搞得出了营就是青纱帐,这阵势不是给人偷袭创造条件吗?

    给他理论,他也不鸟你,生生忘了自己什么籍出身。

    生生个不顺心。

    下头呢,自家的老兵老将都没了,几变动,下头都是一些胡虏,坐一起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,光鼻子里进臭气。

    光这不说,他们还个个不服气。

    樊全一鞭子下去,越看发愣的马牙儿忽越觉得对方是挑衅自己,“刷刷”就是几鞭子,大吼:“你是干什么吃的?只来了几个骑兵,你就不会冲出去把它们给我撩下?动不动就自以为是,好像你们多能打仗,也尽是软蛋。”马牙儿忽倒能挺得住,草原上上对下就等于主对奴,也不算是多大的侮辱,他就说:“我们要等命令才能出兵呀,我们是守营门的,不能轻易拉鹿砦,追出去。”

    樊全气消了一点儿,说:“借口,这都是借口。两兵交阵,哪里能失去锐气?”

    正说着,城楼上的人又喊了:“敌骑又来了,又来了,比上次多了。”

    马牙儿忽眼看樊全带着逼视看着自己,定要等自己一个英勇,只好一咬牙,大叫:“走,上马。”

    他顷刻间拢了编里能打仗的二十余名士兵,让人搬开鹿砦,往外杀去。

    鳌佐大喜,带着骑士左右开弓,且战诈走。

    樊全登上敌楼望去,只见两支小股武装相互滚烟,这才感到几分满意,勾一个指头,在空中回旋一周,要求说:“给他们助威。”

    一说助威,士兵们都往上爬,站一墙人看你追我,我追你,争相举起兵器呼喊。可这个时候,欢都和蜡贝都已经到达青纱帐的尽头了,离营门还有五十步左右,墙上都是兵,他们倒也不敢轻举妄动,本来想耐心等着,然而透过一些庄稼缝往上看,忽然被诱惑,原来城楼上站了好几个将官模样的,下头的鹿砦都没搬回原地,畅通无阻。欢都的心怦怦直跳,却不是害怕,而是激动,感动。

    他小心地回一下头,一边拿出弓箭,一边低声说:“看着城楼上那几个头羊,给我瞄好。”

    这个时候,夕阳正稠。

    人的视力也大不如前,一墙将士更是望着两股土烟出神。

    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对面,冒着一双双眼睛,箭杆挂到了弦上,缓缓地拉开。

    犍牛子撒八的眼皮却不停地跳动,他这个方向,恰好是顺着夕阳的方向,虽然还看不太清楚,甚至他自己都认为自己眼皮子跳是刚刚弓箭挂耳给惊到的,可是他开始一点一点嚼味,敌人为什么放出几个人来挑衅。

    忽然一个念头钻进了他脑海:“袭营。”

    可说是袭营,他们为什么不等到天黑?

    难道他们认为白天袭营比夜里袭营容易?他还是推翻了自己的想法,可是窝在望楼上,他总有一种不安,往青纱帐里看。

    忽然,他立刻又是一身冷汗,青纱帐表面上没有异常,而实际上,却好像被梳子梳了,原有的植物很自然,可现在,隐隐竟呈现出道道。他连忙找到哨兵们观察的标的物,只见其中的一个稻草人歪了,看看天上,没有风,然而前一刻还正着的稻草人,身上的草绳被牵动,歪了。

    他心头一阵战栗,往营门看去,营门却毫无察觉,几名将领也在上头。

    怎么办?

    自己再次吹角?

    万一自己弄错了呢?

    他一阵犹豫,视角一转,发觉营门的鹿砦也敞开着,顿时坚定了内心的决定,就算是自己弄错了,吹了角,别人找后账,自己就说自己看到营门没关,不是自己的错,一个半月前集训,大王亲自给上过课,要是他们一定要治我的罪,我就去找大王评理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他一举牛角,呜呜就吹。

    他一吹,四面八方都吹。

    樊全几个将领吓了一大跳,樊全张张目,什么状况也没有,心中气恼,拽过一个人的脖子,大声吼叫:“哪个兔崽子来这一手?”

    旁边的中参巴结他,也说:“这不是烽火戏诸侯吗?刚刚几个人他吹,现在他还吹。”

    士兵们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,立刻警惕起来。

    营门旁边的准备下去关营门,可是樊全又发了脾气:“这仗根本没法打了,一个、两个都敢自作主张。”

    营外作战,正到要紧的时候,骑兵们分别卷入一片相对的青纱帐,开始调转马头相冲击。他干脆给身边的人喊:“没事,没事,都不要停,给我助威。”

    视线下,对方虽然兵少,反扑势头却格外迅猛,一个枪马交夹,对方一人不损,自己一方五、六人落马。

    士兵们都屏息凝视,嗓子都挂到心坎上,喊也喊,喘也喘。

    忽然,一支箭横过他们脸前,直奔樊全身边的中参去了,将他生生钉在一旁的柱子上,片刻之后,十余支长箭争先恐后地钻了过去。

    鸣叫阵阵,毕竟给欢都他们一种震慑,他们生怕时不我待,发动了。

    第一箭是欢都射的,他比较过门楼上的人,认为中参最修边幅,应该是首脑,他这个错误,无形之中让樊全逃了一命。

    不过接下来从各个方向撒过去的箭就针对樊全了,他胳膊上中了一箭,连滚带爬,翻滚着就下了敌楼。

    士兵们大乱。

    他们一不知道将领死活,二不知道青纱帐到底藏了多少人,只能见里头拱地老鼠。

    门营士兵最先清醒过来,迅速去挪鹿砦,蜡贝已经一跃而出,带着五名巨人般的战士,手持圆盾和兵器直冲过去。

    蜡贝手持一殳,眼看赶不及,往一名士兵一投,正中士兵喉下,当下飞速跃起,直扑另外一名士兵。

    士兵持枪迎击。

    侧面另一士兵手持单刀,直扑过来,半空中劈下一股寒风。

    蜡贝大吼一声,双手持圆盾一提一抡,竟撞飞手持单刀的士兵,带着他往枪上扑。

    持枪士兵后退一步,他则进了一步,用盾沿卡在那名持跌倒的单刀士兵后颈,生生把一颗人头削了下来,然后抓出单刀,迅速往前面堵了的一排士兵扑去。

    撞盾直入,兵墙立刻被撕开。

    他狂舞单刀,削了一只臂膀上天,再用盾撞飞一个。

    背后一个手持软鞭的勇士紧跟进来,甩出去一鞭,一个朝他轮刀的士兵脸上就炸起了雨滴一样的血渍,惨叫着败退下去。

    欢都留几名弓箭手射住上面,自己则带着其余弓箭手,掩护在蜡贝身后。

    猝不提防的士兵团团簇拥,拍山倒海一样压来,准备将他们赶出去,被蜡贝拎住一个,轮成轮盘,惨叫着毁于收手不及的同伴。后面那个使鞭的,一抡丈余软鞭挂在了敌楼,三抄两抄,已跃然其上,鞭下带着一种骨酥的哨音,或卷或甩,或顶盾直撞,顷刻间,两个门楼之间与外面对射的士兵纷纷掉饺子一样往下砸。

    他们第三个伙伴干脆扔了圆盾,双手抱持狼牙棍,跃到了蜡贝前头,舞得只剩一团黑影,砸得天昏地暗,*得到处是腥风血雨。

    第四个,第五个,第六个,各立一方,生生挺住了东夏士兵的人墙。

    蜡贝感到体力不继,身上数十道小伤使得自己的活力一点一点离去,大吼一声:“挥旗,挥旗。”

    情形太乱,低级军官靠大嗓门指挥士兵们,只能随感觉做出反应。

    樊全的咆哮也都淹没在里头,他右手臂被射穿,拔出宝剑砍掉箭杆,一味往前冲,却冲不上去,略一冷静,发觉牛领死于刚刚一阵乱箭,牛录满脸是血,指挥几个士兵簇拥自己走,却不许更多的士兵往营门冲,第一个反应就是营门若丢,营地有失,狄阿鸟第一个找罪栽自己,立刻强行挥开士兵,反着大喊:“往上冲,往上冲。”

    牛录是想先拢住人,再按编制反攻,眼看他越权指挥,只管挥着自己的人让上,前头都自相践踏,弓手调上来也不敢射,竟被一股先兵夺住营门,心里都嚎啕大哭,却又奈何他这个章京不得,只好咆哮:“快带章京大人走。快。章京不可有失。”

    他再咆哮也没有用,再想让樊全走,樊全也不会走。

    樊全心头只有一念,日他娘,当年我为了小姐抓他狄阿鸟,被他给记上仇了,一旦营门有失,他不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朝我开刀才怪,到时别说是樊缺和家里的那口子,就是小姐给我求情也没求用,谁让人家找到了错,干脆战死这儿算了。

    他带着这样的念头,谁拽他,他给谁拼命,忽然看到牛录调集了一队弓手,光排队不放箭,心头恼火,冲到旁边就往前指:“给我射,给我射。”牛录只好给他顶嘴:“不行,前头都是我们的弟兄。”

    樊全扇了他一巴掌,大吼一声:“顾不得了。”

    情况太紧急,外头嘶嘶剌剌喊杀,马蹄阵阵,牛录也很难判断有多严重,这个时侯,谁在砝码上压一头,他就听谁的,当即两眼含泪,把手竖了起来,因为于心不忍,又大叫一声:“前头的弟兄们闪开。”

    然后一扭头,看也不忍心看,把手挥了下来。

    这一射,自己的人先溃了。

    他娘的,这背后不分敌我射箭,谁还硬撑。

    城门的人疯狂溃走,牵动越来越大,樊全就看着身边的人一个转身就跑,只好抡着宝剑去撵。撵不几步,龙沙獾的骑兵进来了,卷着土烟,进来就瓢砍不止,布置在前头的弓手首当其冲,一下就被冲散了。

    事到如今,牛录也得跟着跑。

    他跑到樊全身边,别上樊全的胳膊,夺下樊全的宝剑,让士兵们扛着樊全跑,自己则断后,大叫:“各编就其位。”

    龙沙獾看是个大官,跃马直前,把套索甩了出去,走马拖曳,再往前杀去。

    牛领死了,第一牛录失手,天色将黑,不知敌兵多少,真的没法迎战,其余二牛录都不干敢妄动,收留残兵,黑灯瞎火着把守自家的一亩三分地,派遣骑兵前去要援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乌春已经点好了八百骑。

    按约定,他看到敌营火起,则出兵配合,夺取营寨,本来以为不会发生,可是前方明明白白滚了烟,情知前方得手,立刻带领人马疾驰出城。

    两下不过区区几里,瞬时就到了。

    这一战,光是龙沙獾就手刃九人。

    不过一大半营地还在东夏手中,正在坚守待援,龙沙獾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己或抓或杀的都是对方的官长,对方怎么不跑,反倒以小营固守。

    拷问士兵也得出了结论,直接指挥官确实是当场被射死。

    他把情况讲给乌春,让乌春继续进攻,吸引东夏的注意力,而自己则带着只损失十余人的百人队,继续按既定计划,偷袭投石车阵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