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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十三节 兵符失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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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嗒嗒儿虎前脚走,画师曹辛传后脚就知道了,他躲在堂兄弟家,这个时辰该吃饭了,就留下吃饭,饮了些酒,然后才回的家。

    表面上狄阿鸟的军队在盯着前方的利益,显得秋毫无犯,但到了天黑,各村还是警戒夜兵,茬死上路,夜色慢慢袭至,宅下夹道仄仄,家家户户闭门灭灯,只剩犬吠,对于一个喝了些酒的人来说,走得辛苦。

    曹辛传从村子的另一头的堂兄弟家回来,进了栅栏,就摸到柴房舀了半瓢温水,仰头饮下,然后才拍堂屋的门。

    他女人问了半天,才“吱呀”开门,一开门就当笑事讲给他:“那伢儿又和几个小孩来,你不知道,其它几个小孩都在外头打闹,他竟规规矩矩坐在小凳上坐了半个时辰,奴逗他些话,回答得清清亮亮,说自己叫什么疙瘩虎。老太太稀罕孩子,让他上跟前,那么小的人,站起来手横在身前就鞠了一躬,给老太太说要拜你为师,坐小凳儿等,不会打搅谁。奴怕老太太不知道,说他是胡人,你不收他有不收的难处。他竟听得懂,一定要说明他是雍人小孩;奴说到路远,你跟你父亲回了家,没法来这么远的地方求学;他又说我们一家可以搬到东夏,他家有的是房子给住。老太太问房屋有多少,他说没数过,超过一百间。再问他识数不,当场数了二百个数,当真是聪慧不凡。”

    曹辛传也可惜,叹息:“何止聪慧……我时常出入大户家中,倒不是没有见过自幼读书的神童,却未见过这般孩子,一定又是天降的英才。”

    为了不让家里担心,他一直没讲嗒嗒儿虎的身世,便停住不语。

    他妻子还无生产,最是见不得可爱点的孩童,又说:“他还郑重其事地拜托我和老太太,让与你说明白,他是雍人小孩,还带了拜师的礼物,都是些铜玩意儿,宝贝地擦了一遍,交到了家母手中。奴去给你拿。”说过转了个身,口中却不停地说:“依奴说,要是普通人家的孩子,别说学画儿,收做个义子,供一日三餐也没妨碍,可惜是塞外长大的胡儿,不在周围长居。”

    曹辛传笑道:“还笑话我怕小孩躲起来么?”

    他妻子“扑哧”一笑,轻轻地说:“村里也都在看你笑话,说这塞外小酋家的孩子把你给认准了,撵不能撵,收不能收,说不准那小酋知道,还当你哄骗他家孩子,到时有你受的,却是不想,孩子都称得上知书达礼,父亲也差不到哪去。要是他还来,干脆你去寻到他父亲,说说不能做孩子先生的缘故,让他父亲管束住不要再来。”

    曹辛传脑海里闪过狄阿鸟的身影,说:“要是他父亲的意思,倒也好办,这我肩不能担,手不能扛,做师爷顶撞太爷,坏了规矩,靠作画谋个一日三餐倒也不是长久之计,终是无法奉养高堂,若他父亲请我,倒得以谋事,生无忧矣,你也无须太过劳累,怀不上孩子。”

    他妻子责难说:“他父亲就肯白养咱一家么?再说家母岁数已高,情愿守着桑梓之地,岂肯远离?”

    曹辛传搂着她,趴在耳边小声说: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,这么多年来,你操劳田亩,粗茶淡饭,几次小产,阿母当真情愿?十年寒窗,末了为他人作嫁衣还被羞辱,孩子的父亲若是聘我,不但能够谋得生计,说不定异日还能光耀门楣,是可以说通阿母的。”说着,说着他一阵哽咽,泣不成声:“朝廷求贤首重推荐,寒门小户读书无用,谁要不是没办法,会想到去塞外呢?”

    他小声说:“我见过孩子的父亲,绝非尔等妇人想象……”

    他妻子呻吟一声,反问:“难不成是万户么?”

    曹辛传不再言语,又说:“我做过师爷,懂些钱粮之事,东夏如此换马囤谷,绝非时需,定然用于稳固基业,假以时日,国富民强不在话下。”

    民间传闻不少,他妻子幽幽地说:“人都说东夏王打仗打干了,虽然一平东夏,但无钱无粮,才以举国之马交换粮食,求活百姓。马是打仗用的,东夏怕也是真穷得厉害。”

    曹辛传冷笑说:“就算东夏眼前真穷得厉害,他日也一定富庶。马匹何其宝贵,东夏王都舍得拿来交换,要是为了求活百姓,那百姓在他心里何等重要。这样的君王治理的国家,一定强盛。”

    他妻子摸到了要找的东西,拿上给他,说:“你心里的疙瘩还没去?太爷不肯听你的话赈济灾民,上万灾民被樊氏裹走就裹走,又与你何干?你顶撞太爷被赶走,但命还在,何苦还念念不忘?”

    曹辛传涌起的热血被妻子浇灭,感觉手里一片冰凉,似铜铁却更重,似金银却又不像,咦了一声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    他妻子说:“都是黑铜片片,像是动物,都半片半片的,凑一起像是动物,老虎,狼什么的……上面还有漆彩,莫非真是金银?那不成,要是金银,定然是孩子偷拿的,你得还回去。奴去掌灯,你赶紧看看。”

    曹辛传又掂量、掂量,奇怪地问:“动物片片?”

    他摸到桌子跟前,一片一片摆到桌子上。

    妻子掌了灯,桌上一放,就见他猛地拿起两片,盯着不动。

    紧接着,手掌开始发抖,然后是全身发抖,最后竟然“啊呀”一声叫了出来。他妻子连忙问:“怎么了?你怎么了?这到底是什么?”

    曹辛传的酒意全变成冷汗,声音都发抖了,讷讷地说:“我看着像兵符。”

    他妻子一下缩回身子,眼睛瞪得大大的,里屋老太太听到了动静,尤其是擦火石的声响,竟然起来了,摸着墙,又听他们惊叫,喊了一声说:“儿呀。是不是点灯了。莫点灯。你三奶奶来说了,不能点灯,会遭来兵的……”

    曹辛传略作冷静,小声给他妻子说:“去。把娘扶回去。”

    他妻子去了里屋,过了一会儿出来,就见曹辛传在桌子一旁坐着,脸色寒峻,默不做声地想事情,压抑得难受,强打镇定笑出来说:“看你吓的。要是兵符,他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能带得出来?想啥呢。还不是几枚玩艺?他一个孩子,到哪能碰得到兵符?”

    曹辛传苦笑摇头说:“你不知道。他怎么就碰不到兵符?我没给你们讲,他是……”他咬了咬牙说:“怕你们吃惊,我没敢讲,他是东夏王的儿子。”他像是知道妻子会震惊,止住又说:“虽然不知道他怎么拿到的,但是我肯定,这就是兵符,你来看,这仅有的一枚大的是什么?虎身纹体,这是虎符呀,掌全国之兵的虎符呀。”

    他妻子几乎一下子瘫坐到地上,低低叫了一声:“奴的天哪,大祸临头了,谁会说是孩子无知拿出来的,非当是我们让孩子盗来的不可,相公,怎么办呀。”

    曹辛传却森森地笑了,说:“倘若我将这些交给朝廷会怎样?”

    他笑得奇怪,轻声说:“也许朝廷一夜间尽收东夏之兵,侵没整个东夏,然后奖赏咱家千顷良田。”

    他妻子“啊”了一声,抖颤着问:“你不会这么干吧?”

    曹辛传淡淡地说:“我不会。朝廷把我交出去杀了也未可知。何况千顷良田,万两白银我还不看在眼里,否则也不会被太爷撵走。这也算东夏王那样贤能睿智的君王有上天佑助,兵符没有落到别人手里。此时东夏王定然焦急万分,就让我用它作为我的投名状吧。娥呀,快去叔家借头驴,我整拾一下衣物,去见东夏王。”

    他狂态勃发,吟道:“大丈夫当辅佐明主,流芳百世,怎可默默老于乡梓?!”

    继而,他又温和地说:“我走后,你且劝劝家母,求她老人家首肯,好一同前往东夏。告诉她,东夏王仁爱恤下,天纵奇才,我等会有返乡的一天,到时四海清平,寒士有所居,有所耕……”

    他哭了,泪如雨下。

    一抬头,老夫人又起来了,摸着里屋的门框站着,连连颌首,说:“不用劝我,我信啦,信啦,那疙瘩虎就不一样,能看到,能看到。我的儿,我们家家道中落,时至今日,苦了你呀,苦了你一身所学,满腔抱负,却只能出卖个手艺,媚言苟活,去吧,去吧,做母亲的,再不舍家乡,也挡不得孩儿的路。”

    他妻子讷讷地说:“他要现在走。兵荒马乱的,那些东夏兵也未必都是善人,能不能见到东夏王尚不知道,万一出了事怎么办?”

    老夫人厉声说:“勿言。我儿也是名门之后,欲附明主,岂可怯懦不前?”

    她又说:“儿呀。若真是兵符,自是紧急,事不宜迟,赶快走吧。路上口风要紧,万不可透露于人。”

    曹辛传的工笔画精谨入微,以逼真见长,内心同样细腻敏感,时常见常人所不能见,留意常人之不留意处。狄阿鸟募集画师的那天,恐怕绝大多数画师、画工都认为东夏王溺爱幼子,是不惜花费博子一笑,而最后他们一一离去,也一定有人为按工得酬松了一口养家糊口的气,更一定有人为狄阿鸟按照市价支付鄙夷他的小气,曹辛传却留意到别的——画的内容,那么小一个孩子被扔在众人面前一遍一遍描述他内心中要画的东西,从懵懂模糊到思路清晰,再到事物具体形象。

    他更注意到一些细节,父子俩的衣着饮食。

    当天正是风传狄阿鸟入大内,扣盘子只吃牛羊肉的日子,父子俩在馆别中的饮食却也是牛羊肉和粗粮,又咬又嚼满脸食欲,吃剩的用袋子装起来,不仅如此,那嗒嗒儿虎穿了盛装,却不奢华,用料简朴结实,浑身上下环佩叮当,细细看去,竟然多是铜铁石制器具,而这些器具包括凿子头,斧面,角号,引火石……

    父子质朴而下士,让官馆给众人准备的食物都是先问询过,尤其是狄阿鸟的手下买了些枣子,众人竟围坐在那儿一道分食。

    那天,虽是有画工、画师临场抓不住主体,作不出话来,父子均未出一句恶言。

    曹辛传自幼读书,对此观察他深信不疑。

    曾经的幕僚生涯让他内心中充满渴望,渴望像一直要疯长的野草。

    那些为他人编织嫁衣的女妇,手下一针一线,精心做来,老爷贵媛们却还弃之不顾。月底到头换得升斗酬劳,看似风不吹日不晒,然而忆起那些老爷们,大腹便便,不通实务,却坐享其成。

    还有后来追补的几幅画没有交割,曹辛传是知道要到哪去,怎么求见狄阿鸟的,无非天黑路遥,暗藏凶险。

    夜晚飘起零星小雨,炙热却将胸膛烧得难耐。

    曹辛传骑上毛驴,在原野上高一下低一下,一人一驴像在幕布上摇曳。

    也许是上天保佑,一路有惊无险。

    到了一说,候等求见这工夫,狄阿鸟正在与吴班谋划路线,为退兵做准备。

    兵符失窃之后,狄阿鸟呆滞了好一会儿,脑海乱了好一阵子,为了克制,都不知从哪儿持了一串念珠,盘坐胡床,面无表情,闭着眼睛似乎念念有词,以此抵御心中的多疑和凶狠。身边的人不清楚他在干什么,还个个添油加醋:“偷谁不行,都敢偷到大王这儿,偷什么不行,都敢偷兵符。”

    他们终于把狄阿鸟的火撩了起来。

    狄阿鸟睁开眼睛,猛地一摔念珠,大喝一声:“都给我闭嘴。”

    人是闭嘴了,但那副嘴脸上还都写着这些话,看得人可气可笑。狄阿鸟未必不想挖地三尺,给那人好看,心中也更比别人多疑。

    马耳朵菜和两个参随搭伴,李思浑和两个陇上老兵搭伴,分成两拨,一个一个地盘问相关的卫士就是他私下的授意。

    只是在这种时候,已经叫事后追查,而出入自己大帐的人又都是自己间拔出来的,信得过的人,要是追查出来还好,追查不出来,牵扯到一大堆人,自己该怎么收场?告诉大伙,自己现在谁都信不过吗?

    这会儿,除了极少数几个,还真是信不过。

    不过想了一下,他还是用理智收住被众人惹出来的怒火,低声说:“快去个人,把吴班给我叫来。”

    吴班来到听他一说,也大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兵符丢了岂是小事?

    吴班第一个反应就是有人窃兵,着急地问:“快追查有没有丢过兵引?”

    兵引就是调兵文书所用纸笺,上面盖有军衙印章,用来签写行军任命,在东夏,通常配合虎符一起使用,若是兵符丢了,又有盖了印章的兵引流传,那就会有大的问题,所以吴班尤为在意。

    有没有军引丢失,狄阿鸟也不知道。

    两人交换着变幻的眼神,最终,吴班说:“退兵吧。屯于危地,失却命符,不退兵会有大风险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点了点头,便与他一道计划退兵事宜,大略方向都一一敲定,连退兵的借口都找了出来——高显打过湟水了。

    两人把各个环节推敲了一遍,曹辛传来了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按说狄阿鸟是没有心情去见一个画师的,但是他与人有约在先,当前人家要把画全部交工给他,他当是没要,说是随时去取,或者让曹辛传再作修改,随时送来,眼下要走了,若是曹辛传不来,情况不妙,他也未必记得去要,既然曹辛传来了,他自然要见人家,支付工钱,免得自己拍拍马走了,一个画师在背后说诓我作画,画了不给钱。

    何况他对这个画师的印象很好,就说:“带他过来吧。”

    也许换作别人,定不在这个时候还想着是不是失信一个画师,也许上天总是看着,狄阿鸟不敢失信,故有回报。

    见是要见,狄阿鸟来到帐外火把下,已经让人准备马匹。

    二十步开外,已经并排趴着十几个号人,等着接受鞭笞之刑。

    这都是些能够出入自己大仗的心腹。

    狄阿鸟为了撇清他们的关系,先一步给他们定下失职之责,处以不大不小的鞭刑来保护他们,至于其它相关人等,还有待审查,但有嫌疑无法洗脱者,只怕凶多吉少。

    曹辛传也是来的是时候,收拾收拾衣物,迎着火光大步走来,带了许多的威武,丝毫不像一名画师。

    施刑军士已经高高扬鞭,眼看打下,曹辛传高喊了一声:“且慢。大王勿让他们施刑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嘿然。

    他有点莫名其妙,闹不明白这画师孤胆剑侠一般来到,有何权力不让施刑。但更莫名其妙的是,对人才的渴求让他有点欣赏曹辛传这会儿的威风和气派,想知道这个画师会有什么样的与众不同,面露微笑地望着:“先生别来无恙呀。休要书生意气为他们求情,他们犯了渎职之罪,杀头都不为过。”

    曹辛传当下站住,从怀里取出一袋物件,高高举起,大声喊道:“大王是不是在找这个。这些人是不是因为这个受到牵连?”

    狄阿鸟立刻对号入座,三步并作两步上前,一把抓过,往袋里一探,脸上顿时阴晴不定。

    曹辛传道:“小王爷向我求师带去的,因学生不在,交到了家母手中,夜晚学生回家,觉得定是大王之物,于是送了过来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俯首盯上了他,森然问道:“你知这是何物?”

    曹辛传强打镇定,脑袋千寻百转,最终还是曲折了一回,讷讷道:“不知道吧?”

    狄阿鸟左右端详他一番,把手中袋子里的兵符倒了出来,略一清点,见数目正确,这就说:“你挣得大功一件,只因你是中原人,我欲馈你千两白银以谢,如何?”

    曹辛传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。

    他还以为东夏王出于感谢,会信任和重视自己,按说千两百银也是不少,略一失望,就盘算着带着这上千两白银回家,买房置地……但念头转了这一转,他突然清醒了几分,这兵符是嗒嗒儿虎偷出来拜师的,自己送回来那是理所当然,拿这千两白银似乎说不过去,当下称谢说:“此物乃大王所有,物归原主是也,不敢领此厚馈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又盯着他看半晌,见他态度不似作伪,问:“千两白银,够你买房买地,富甲一方,你当真不要?”

    他摆了摆手,大声说:“去。把老子的那个兔崽子给我揪过来。”

    他大马金刀地站着,手持蛇纹马鞭,脸上是一团一团的狞笑。

    曹辛传大吃一惊,心道:“我看错他了。”然而略一转脸,他给弄了个明白,周遭施刑和受罚的将士全簇拥过来,一个一个扎在地上,大声喊道:“大王。小宝特才几岁?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才拿着走的?”

    狄阿鸟扫了一眼曹辛传,把曹辛传扫了个心惊肉跳,冷呵呵地从牙缝中往外挤:“他小兔崽子差点害得我鞭打大将,损折壮士,今日不好好修理,难以气平?”

    吴班也奔出来讲情说:“嗒嗒儿虎知道那是什么?再说了,儿子拿父亲的东西,又何罪之有?万不要轻易责打,你那手段,岂能用到孩子身上?”

    狄阿鸟嘿然:“子不教父之过。”

    他一趟一趟来回,念叨说:“子不教父之过,子不教父之过……教不严。”

    他一趟一趟来回,反复念叨,吴班、曹辛传脑海里便冒出了下一句,“教不严,师之惰。”他又咆哮了好几回,狄阿鸟的乳母才抱着揉着眼睛,两只眼睛都是泪水的嗒嗒儿虎,怯生生地来到一般。狄阿鸟欲上前一步,顿时腿被人抱住,低头一看,是陆川的一名远亲,论说起来算是李芷的家臣。

    他大哭道:“主人含辛茹苦始诞一子,倘知此事若何,不如先杀了我,大王要打杀自己的骨血么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勃然大怒。

    他听出来了,这话有好几层意思,说李芷好不容易有个孩子,知道了怎么办?你要打孩子先杀了我吧。又说,他不是你的骨血吗?

    狄阿鸟一把他踢开,上去在他脸上踩一脚。

    对于这样的人他恨得牙痒痒,父亲打儿子两下,就对不起自己老婆了,怀疑不是自己孩子了,这是什么逻辑?

    一个简单的事,硬被这种家奴上了颜色。

    张奋青也赶了过来,眼看众人畏首畏尾,上去挽住狄阿鸟,叫道:“阿鸟。你且冷静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这就作罢,喊道:“嗒嗒儿虎,四周的叔叔们都因为你偷拿阿爸的东西差点挨鞭杀头,你可敢到阿爸这儿来,让我问你几句?”

    嗒嗒儿虎的乳母本不愿意放,被狄阿鸟瞪了一眼。嗒嗒儿虎正睡觉,被人喊起来,眼看这种气氛,还是蛮害怕的,咬着食指,慢吞吞地走向阿爸,快到了,喊了一声“阿爸”,问:“你要打偶么?等偶睡一觉,明天打好?!”

    狄阿鸟拎出兵符,冷硬地说:“不行。过来。我问你,谁让你偷阿爸的东西的?你知道这是要杀头的么?你想要什么东西不知道说么?”

    说完,他推开张奋青,上前一步,用马鞭柄“啪”地敲到嗒嗒儿虎嘴上,又问:“知道说么?”

    嗒嗒儿虎“嗷”地大哭。

    四周将士全懵了,顿时又多两个抱腿的,其余的人都趴在地上喊道:“大王。”

    嗒嗒儿虎的乳母一着急,一指曹辛传,喊道:“肯定是他让的。”

    曹辛传大吃一惊,看这架势,狄阿鸟是六亲不认了,这妇人怎么还血口喷人?他连忙分辩说:“大王。草民万万不敢教孩子偷兵符?”

    但是之前就有人说他这先生骗嗒嗒儿虎送东西,于是,众人都盯着他,眼神个个凶狠。

    狄阿鸟并不留情,冷笑说:“你说,是不是有人让你拿的?”

    嗒嗒儿虎眼泪啪啪往下掉,却坚定地摇了摇头,他回头向曹辛传看了一眼,说:“偶自己要拿的,说拜师要送东西,越贵越好……”狄阿鸟把他拉在身前,小声提醒一句:“你送了不该送的东西挨打,换来的老师呢。”提醒完,这就用马鞭狠狠抽他屁股,一边抽一边骂:“子不教,父之过……”

    嗒嗒儿虎大哭,面朝曹辛传喊道:“阿师。阿师。阿爸打偶,救偶,偶偷阿爸的钱是拜阿师的呀,呜呜。”

    曹辛传再也挺不住了,一掀前袍,跪下道:“请勿责怪小王爷,子不教,父之过,那是你的过错;教不严,教不严,那是……草民的错。草民愿意代小王爷领罪。王爷就是杀了我,我还是要说一句话,这兵符不是我让小王爷拿的,是小王爷求师心切,又不知道那是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狄阿鸟说:“我相信,可这孩子淘。难道你愿意教他?”

    曹辛传眼看众人的目光盯着自己,点了点头,说:“草民愿意施教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反问:“你不是不知道那是兵符么?这又怎么一口一个兵符?他却说是钱,你是故意瞒着不教我家阿虎么?”

    嗒嗒儿虎“扑哧”一声竟笑了。

    狄阿鸟补一巴掌,喝道:“站好。你的二十鞭还没挨完。”

    打完二十鞭,狄阿鸟抱上嗒嗒儿虎送他去入睡,留下吴班安排。

    吴班算是看明白了,这个曹辛传靠着自己没邪念逃过一劫,赢得了狄阿鸟的信任,要是当真贪那上千两白银,只怕洗脱不了教唆嗒嗒儿虎偷兵符的嫌疑,非身首异处不可,于是出面安排说:“先生随我来,先把您安顿好。”

    曹辛传看他客气,一时亲切,忍不住问:“大人,这拜师是权益吧……”

    吴班也知道他要问什么,说:“绝不是你所说权宜之计,你过关了,嗒嗒儿虎以后怕是要劳你费心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却在另外一个方向抱着嗒嗒儿虎,拿出一枚一枚的兵符教授说:“阿虎。挨了打,却得了个先生。不过阿爸还是要教你一件事,这件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,打你,就是让你记牢这一句……”

    他凑在嗒嗒儿虎耳朵边说:“无论你现在能不能理解,你都给我死死记住,兵符,不能轻易授人。”

    他又说:“打你也是为你好,往大里说,让你记住国法不可轻违,否则众人不服。你要知道这个世上不会害你的人就是你的阿爸、阿妈,你不知道的,不清楚的,记得问他们,打你,是因为疼你。”

    他把嗒嗒儿虎推去睡觉,自己大步流星走出来,见吴班折了回来与自己计较:“阿鸟,不用退兵了。”

    狄阿鸟晃了晃食指,一脸微笑说:“不。照旧退兵。”

    他见吴班盯着自己,想知道为什么,就又说:“最近越发被动,原因概括起来那就是势不可老,若想力掌主动,还是要退兵。我现在就秘密去见史千斤。”